夏日炎炎,雀懒蝉怠,因白云观地处深山,老林灌木的掩着,倒是没热到“出去是烤,屋里是蒸,躺席上是煎”的地步,反倒凉风习习,宛如天然避暑之地。

观里规矩不严,平日里除了做些务事,其他时间清闲的很,观主闭关,长老们平日也不出门,弟子们忙着修炼,故一个人影也是难见到。

唐雀很怀疑观里是不是人情味淡薄,直到前几天跟清水去前院摘了一次榆钱才知道,原来男女弟子们的关系很要好,只是她唐雀是个死宅,平日除了在院子里晃就是跟清水学法术才产生这个误会的。

自此前院那群好客的师兄们时不时就送来一兜榆钱,说清瓶师妹做得榆钱饼好吃,以后便往前院多送点之类的,唐雀便也跟他们熟络起来。

但是始终没见过神秘的清和大师兄,还有那天菜园偶遇的小正太。

话说回来,白云观虽因地理优势夏季并不炎热,但毕竟是夏季嘛,总得要有点儿夏季的感觉,比如空调西瓜冰淇淋什么的……

空调当然没有,西瓜在几天后也被那群师兄们送了几个来到“朱雀院”——也就是唐雀和一众女弟子居住的院子。相对的,男弟子的便是“青龙院”,另还有“白虎院”,“玄武院”。

悠哉搬了张小几放在梧桐树下,切了皮薄沙瓤的大西瓜,唐雀、清水、清烟清雨各拎了张马扎到树荫下,吃得好不开怀。不一会儿,四位女大弟子午睡完了,也个个凑到树下吃西瓜来了。

唐雀趁擦嘴的功夫,看着几上的西瓜,觉得虽甜,但总缺少一点感觉,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冰。脑瓜子刹那间“叮咚”一响,迫不及待地问道,“各位师姐,不知你们会不会冰术?”

大弟子之一清灵师姐道,“嗯……我倒是会点冰术,就是不知清瓶你要冰做什么用?”

至于清瓶——唐雀的道号,除了清水这个宿友外,其他人都这么唤她。

唐雀挑挑眉,“那就有劳清灵师姐变一些冰出来了,对了,还有哪位师姐会风术?”

大弟子之一清幽举了手,“这个……我倒是学过一些。”

唐雀立马打了个响指,“那就劳烦二位师姐了,我去准备点东西,过会儿保证给各位一个惊喜!”

约摸着盏茶时间后,唐雀从厨房搜罗了一个小盆,几只小碗,几把勺子回来。把清灵清幽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一会儿后,三人统一点点头,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下开始了。

只见清灵取了张符贴在那青瓷盆底,念了串咒,“腾”一下,盆里立时便出现了一大块冰,凉滋滋的,还冒着白气。紧接着清幽取了张符贴在冰上,也念了串咒,那冰上空忽而就集聚了一圈小型龙卷风,“呼呼”吹着,风如刃,直逼冰块而去,不一会儿便把一整块冰搅成一盆冰碴子。

唐雀看着成果,满意地点了点头,“厉害!不愧是师姐!做得比我想象中还好!”

说罢摆了八只碗,用大勺舀了冰放进去,又拜托清幽使了风符将西瓜搅成碎沫状,再分别舀进八只碗里,每只碗还配了把小勺子。

“自制简易刨冰,师姐们尝尝味道吧!”

众人都被这新奇的玩意勾住心思了,“啧啧”赞叹后,迫不及待地尝试味道。清水咽了口刨冰,拍拍唐雀的肩膀,点点头,“能想出这怪点子,怕也只有你唐小雀儿了!”

“那必须的,”唐雀没有谦虚,一门心思全在刚出炉的刨冰上,“过会儿再做几碗给前院儿送去,让师兄们也尝尝鲜。”

后来刨冰送到青龙院时,不出意外地收到了师兄们的欢迎。

因着刨冰,这个下午过得格外愉悦。

七月中旬,暑气渐浓,空气也变得沉闷起来。这日东头集聚了一堆黑云,乌压压地压在青山头,凉风加剧,吹得花叶簌簌作响,云层里不时还响起几阵闷雷。

午时过后,云层压到白云观上头了,桐花落叶被风卷着飞。不多时,趴树上的幼蝉忽而“吱——吱——”地狠了,聒噪不堪,豆大的雨点子便“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唐雀正躺铺子上消暑偷闲儿,忽而窗棂子被雨拍响了,脑子里一阵清明,翻个身儿,趿着鞋子就到了窗前。

清水到“玄武院”找清云道长取经去了,对面儿西厢的门闭着,想是清烟清雨在午睡,正房的门也闭着,四大弟子约摸着正打坐修炼。故院子里寂静非常,空气清新怡人,雨“刷拉拉”把梧桐洗了一番,雨花在青石地面弹开一个又一个的泡儿,“啪”一下全碎了。

唐雀被这场及时雨灌得心舒气顺,当下甩了鞋子,编了裤腿,从门后边的伞桶里取了把桐油伞撑开,整个人跑到雨里去了。

雨点打在伞面上,敲出的音节单调而畅快,露出的脚脖子和脚丫子踩在平整整的青石地上,被清凉的雨水一冲,痛快极了!许是这具身体的童心未泯,唐雀也如个娃娃似的,玩性大发,绕着梧桐跑几圈儿,又忽而用脚一踢,扫起层层水花儿来。

整整玩了半个多时辰,还偷偷从灶房与菜园夹着的过道跑到客居院——“白虎院”逛了一圈。最后心满意足,才回了屋子,合了伞,擦擦脚,伸了个懒腰,满意地睡下了。

待傍晚雨歇,唐雀欲起床时,才发觉自己周身软绵无力,抬下胳膊都觉费劲儿,又觉阴冷,忍不住钻进被子里驱寒,一模额头,发烫,才知晓自己是受风寒了。

看来这具身体底子太单薄,才折腾一会儿就感冒了,这么一想还是前世好些,十二岁的时候她都能一人挑三个男生,完完全全是个“小霸王”。

唐雀躲被窝里瑟瑟发抖,一会儿想起前世,一会儿又想起现在,两者争相交映,一时难分现实,脑仁又开始疼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雀正昏昏沉沉的时候,房门忽而“吱呀——”一声,开了。清水从门外进来,见屋内黑沉沉的,也不点灯,就唤了几声“雀儿”。

唐雀裹着被子,颤着“诶”了一声,浓浓的带着鼻音。清水察觉到不对,忙摸索到桌前,掏出打火镰出来,“嚓嚓”几下,燃着了蜡烛。

屋子里亮堂起来,清水凑到床边,把手伸进被子里,碰了碰唐雀的额头,惊了一惊,“怎么这般的烫?雀儿,你受风寒了?”

唐雀无力地点点头,“想来是了,今儿午后我到雨里玩了一会儿,哪想下午就开始烧起来。”

清水见唐雀浑身烫得吓人,也不忍责备,只替她掖掖被子,又将自己的被子拉过来盖到她身上,方跑到门边拿了伞,“我去找清雨师姐她们要点风寒药,雀儿你且等一会儿。”说罢急急忙忙地跑到对面,敲了门。

约摸着过了五分钟左右,清烟清雨也过来了。清烟因在来白云观之前家里开过医馆,稍懂得一些医术,此时坐到床边,摸摸唐雀的额头,又把了把脉。

哪知这一把不要紧,她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唐雀昏昏沉沉的,脑子越来越不清明,只觉一股阴冷绕着她不散,透心的凉,偏生身上又发烫,盖了两层被褥也于事无补,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这感觉又不像感冒,那阴冷似掐住脖子,扼住呼吸,另她难受不堪。

清雨和清水见清烟皱起了眉,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可是伤寒过重,不好医治?”

清烟也颇为不解,“倒不全是这样。说来奇怪,我见清瓶额心似有一团乌青,脉相极弱,似有邪气在内游走,想必这不止是受了风寒。”

清水急了,“那……那可如何是好!我们几个功力不够,看不出个所以然,雀儿她又难受的紧……”

清雨安慰她,“莫急,咱们去玄武院找清云道长开医治便可。”

闻言,清烟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不至于麻烦道长,去前院儿请清和师兄来看看吧。师兄法力深厚,自不是我们能比的,定会有法子解决。”

只因清和资质高,又是首席弟子,所以寻常弟子们若有什么事都会先找他,时日久了他俨然成了弟子们的“头头”。如若不是什么太高难度的大事,他都能完美解决,所以深得弟子心,长老们也信任他。

清雨一拍脑袋,“对呀!清和师兄回来了!我竟忘了这事儿。”

留清烟在屋内照顾唐雀,清水清雨两个急急忙忙地奔前方青龙院去了。

唐雀只觉自己处于一个混沌空间,周围是一片黑压压的寒气,她被禁锢在里面,动弹不得,连发一句声音都觉吃力。她很难受,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忽而一双温暖的大手抚上她的脸颊,轻柔地把泪拭去了,接着那双如玉一般温润的手移至她额头,轻轻地放在那里,一团暖意就流遍了全身。

唐雀终于感到了温暖,那双手是温暖的来源,驱散了禁锢着她的寒意,使她逐渐恢复了神智,阴冷叫嚣着退了出去。迷迷糊糊中,她还隐约听见一道极其温柔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无事了,寒气已被逼退,待会儿煮些姜汤喂她,再休息段时间便可。”

又传来清水的声音,“师兄,雀儿她只是淋了些雨,怎会惹了这么邪的寒气?”

那好听的男声又响起,“怕是有邪祟以水为媒。我见清瓶师妹赤足,想是从水中淌过,又无甚法力,才惹了邪气入体的。待明日雨停我便去查勘一番,各位师妹可千万小心,莫沾染上这寒气。”

唐雀迷迷糊糊睁开眼,想看清这声音来源,哪料只看到一袭象牙白的衣角,便支撑不住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