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三天对一个只有几岁的孩子来说是想象不到的困难,可是纤漠却没有哭,也没有大吵大闹,只是冷冷的看着观门而已。

那一次纤漠在云尘观住了十天,她的坚持终于换来了静心师太的妥协,她的娘总算找到了归宿。在雪山的深处,埋葬着一个被爱伤透了的女人。

“施主,师太吩咐,请施主在后院等她。”

那个进去通报的小道姑出来的时候,纤漠才收回了飘逸的思绪。跟着那道姑进了云尘观,随着脚下的步子每迈出一步,纤漠的心便狠狠的抽痛一瞬。娘,你看得见么,纤漠来看您了。纤漠的心中浮现出的是她娘温柔的小脸。

院子里的竹坠着厚重的雪,起风的时候摇摇欲坠的雪让纤漠的心弦跟着一阵紧绷。院中的水榭亭内,一方石桌上还点着一炉檀香,妖娆的香气在白色的世界里弥漫,有种宛如隔世的梦幻。

小道姑将纤漠带到院子里之后便自行离去,纤漠步入院子中,将雪地踩得嗤嗤作响。那簇南竹之下,埋葬着的便是纤漠的娘。纤漠在南竹的前面蹲了下来,捧起地上的白雪,白色的晶莹在手心里久久没有融化。

偶然抬起眼望着天空,竟是一片纯粹的白色。手中的白雪和天地间的白色连成一线,这一刻,纤漠的心中竟然透着一股子隐隐的悲怆。

望着这些白雪,纤漠想起了那个飘着雪的夜晚,碧落楼里灯火辉煌。她突然觉得自己好脏。她恐惧的丢掉手中的白雪,白雪落到地上,恍惚间,竟然幻化成一摊死水。

恐惧……

纤漠浑身一阵冰凉,望着眼前的南竹林,忍不住扑簌的颤抖。她娘亲的遗骸就在南竹的根处。

“娘……”纤漠哽咽了一声,眼泪哗哗的落下。她不是个脆弱的人,她不会轻易的落泪,可是……在这里,她却将十几年的眼泪一同落下了。

突然的一阵风吹过,挂在竹上的雪猛的往下掉,掉落在地上混合着纤漠的泪。眸子里的光芒被突然的冰冻了,纤漠咬咬牙,眼泪瞬间干涸。只是在眼里干涸的时候,她掏出了怀中的匕首“月”。

“娘……纤儿好累……”纤漠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嘶哑,她说:“娘……纤儿好累,纤儿来陪你好不好……”

匕首的寒光在阳光下泛着阵阵的冷意,寒光里映出的是一张苍白而绝美的脸。曾经,这张脸上不会有眼泪的痕迹。纤漠没有想到,当她拿出匕首,将匕首的刀锋慢慢移向自己颈项之间的时候,她的心会那么轻松,就好像,只要一瞬间,她便可以将一切忘却。

风,好冷……

“既然要死,何苦还弄脏了匕首,往后山的失落崖一跳,一了百了便可。”

一个磁性的嗓音带着一股子慵懒的意味出现在纤漠的身后。纤漠回头,一个陌生的男子站在长廊的转角处,只是那张脸上慵懒的气息里有着一种温柔的魅惑。

纤漠从来不知道,当魅惑和温柔同时出现在一个男子的脸上时竟然会那么美。面前的男子五官精致,一身灰色的长衫,一头黑发随意的用深蓝的发带系在身后,那种介于女性和男性之间的潇洒不拘让纤漠狠狠的吃了一惊。

“你……”纤漠张开口才发现自己只能吐出这么一个字。

“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放下你手中的匕首去后山便可。你这种人的血,不配沾上匕首‘月’。”那灰衣男子的目光冷冽,可是不知是不是纤漠的错觉,在那方深潭之中,她竟看见了一闪而逝的悲哀。

手中的匕首突然变得沉重,纤漠紧紧握住,指节有些泛白。她抬起眼,刚才眸子中的恍惚早已经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是一如既往的清冷。纤漠冷笑,扫了一眼长廊上的男子,不慌不忙的将手中的匕首收入怀中。

“我这种人的血的确不陪沾上匕首‘月’,可是……”纤漠抬眼,罗裙在迈开步子的时候晃荡了一下,“公子还是管好自己才好,一个男子要是过于阴柔,于国家于父母都不是一件好事。”

纤漠有些生气,可是却不是气眼前的男子,她气自己刚才突然的脆弱,她气自己竟然会险些选择最懦弱的方法逃避。她无法想象要是刚才匕首“月”划上了自己的咽喉,会是怎么样一种后果。也许,只是让那对母女更加称了心意而已。

长廊上的男子面容一寒,目光狠狠的攫住纤漠,嘴角扯出一抹残忍的笑意,他伸手拦住纤漠的去路,回过头对上纤漠的眼说:“敢说我阴柔的人,你是第一个!”

“哦?”纤漠挑眉,倔强的她既然被这个男人看见了最脆弱的一面,对面前这个男人便生不出一丝好感。“那小女子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只可惜了一个堂堂男子……”

纤漠的冷笑与一瞬间扬起的高傲让拦住她去路的男人多了几丝怒气。他伸出手在纤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成功的钳住了她的下巴,手上的力道一紧,纤漠吃痛的叫了一声。

阳光下,山顶的白雪却没有融化的痕迹,天地间竟是一片冰冷。纤漠和那个男人都没有说话,两个人的目光相对,却谁都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妥协。

纤漠不会输,不会在那两个女人没有得到应有的下场之前输。所以她咬紧了牙,尽管下巴上的疼痛越发的清晰,她也不会服软的坑出一声。

“然公子,纤儿……你们……”长廊的转角处走出两名道姑,为首的一人发丝有些花白,慈眉善目,正是静心师太。静心师太步入院中便看见剑拔弩张的二人,眉头不自觉的拧紧了。

纤漠和面前的男子同时回过神,男子的手劲一松,扫了一眼眉头紧蹙的静心师太,悻悻的收回了手,脸上却扯出一抹有些玩世不恭的笑,他礼貌的问候了一声。“师太。”

纤漠望着面前这个男人,心中有些揣测,莫非这人便是静心师太那个重要的客人?纤漠以为会和静心师太来往的人莫不是半百的老人,却没有想到竟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阴柔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