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皇城,西苑,玉熙宫。

宝座上,嘉靖帝一身道袍盘坐着,殿阶下不远处跪着一个红衣老者,身着明红色的绣着斗牛的朝服。

“启禀万岁爷,东厂的探子在离京城不远处的一个当铺里找到了这个。”他从衣袖里拿出一块白玉配。

当值的司礼禀笔陈×接过玉佩递给嘉靖帝,嘉靖帝拿在手中感受着一股凉意渐渐沁入掌心,感觉极为舒适。

翻过面去,嘉靖帝看到晶莹剔透的白玉上刻着醒目的“珏”字,他眉头一锁,问道:“李芳,这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原来那着斗牛服的宦官就是司礼监掌印李芳!

听到嘉靖帝着急追问,李芳不急不慢的答道:“回万岁爷,这是月前得到的消息,奴才五日前命东厂全力追查,这才得到这块白玉配。”

“这白玉暂且不论,人可找到了?”嘉靖帝双目盯着李芳,可见他十分重视结果。

“回万岁爷,奴才无能,至今未能找到皇子。”李芳磕了一个头,生怕嘉靖帝降罪。

得到不满意的回答嘉靖帝有些失落,把玩着白玉,他喃喃道:“天火烧了整个东厂,所有人都死了,可就他下落不明。”他问道:“此事,你怎么看?”

李芳抬起头,答道:“以奴才愚见,这人要么死了,要么就活着。”看着嘉靖帝看着自己,李芳不敢直视,继续道:“活着,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回到南京。死了,要不就是尸首还没有勘验出来。”

“东西既然出现在京城之外,说明人已经逃了,你说的不错,这事你就斟酌着办吧!”

“奴才领旨,谢万岁爷!”

南京魏国公府书房,现任魏国公徐鹏举此时正拿着手上一封密信思考再三。

“送信的人呢?带来见我。”徐鹏举问管家徐温。

徐温迟疑了一会儿,答道:“回国公爷,是个叫花子,送完信就不见了。”

“你先下去吧!”言罢,徐鹏举又遣退众人,一个人留在书房里。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载珏,你可让我好找,婉婷啊,你安心去吧!我会照顾好载珏的。

徐鹏举,绕过父亲直接被祖父指定为承继魏国公爵位的人选。徐婉婷,也就是已故武宗皇帝慧妃,是徐鹏举同父同母的妹妹。徐鹏举也就是朱载珏的亲舅舅,这世上最亲的人,没有之一。

此次,易天来南京就是见徐鹏举,一是认亲,同叙天伦之乐,其次就是取得徐鹏举的支持。

南京城内离魏国公府不远处的一处酒楼,易天三人包了个上等房间,便是暂时栖身于此。

至今为止,陆吾和莺歌还记得楼下小厮看待他们的眼神是那样奇怪,既畏惧好像有有些不屑,这些也就算了,莺歌还听见那小厮离开房间关上门立刻就捧腹大笑起来,太令人怀疑了。

两男一女住一间房,人家当然觉得奇怪了!还以为三个人有什么怪癖呢?易天对此只是一笑了之,三个人里陆吾和莺歌是神兽,自己也有龙族血统,所以歇息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就是找个地方修炼罢了。睡觉吗?不好意思,他们根本需要多此一举。

三人坐在床边的一张桌上,桌上摆着十几个精致小菜和一壶正宗的竹叶青。

对于人界的吃食,陆吾和莺歌在尝过之后便赞不绝口,十分喜欢。陆吾更是十分偏爱竹叶青,一壶喝下去几乎没有感觉,脸不红心不跳的,易天只能再要了两壶。

“少主,我们来这里干什么?直接去紫禁城把那个狗皇帝给杀了,你当了皇帝我们不就可以回去了?”莺歌想也没想,直接建议道。

易天摇了摇头,和莺歌讲道理无异于自讨没趣,他把目光转到一路上比较沉稳的陆吾身上。

“陆大哥,你说我说的很对吧?”莺歌翘首以盼,期望着陆吾和她站在一边。

陆吾放下酒杯,看了看易天,对着莺歌说:“少主既然来这里,那一定有他的打算,我们还是听少主的吧!”

“说了半天,你还是没说我说的对不对。”莺歌有些沮丧,“那少主,你究竟来这里有什么计划?”陆吾惜字如金,莺歌也不去问他,只有单刀直入,切入主题跟易天探探口风。

“我们在大明朝,我本是先皇遗腹子,先皇大行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所以皇位被我的表叔当今的嘉靖帝继承……”想要跟两个另外一个世界来的人解释现在的现实,易天是费劲了口舌,“现在南京城里的魏国公就是我的亲舅舅,我们就是来找他取得他支持的。”

莺歌还是听不明白,陆吾似乎听懂了一些,陆吾说道:“现在是不方便见这个魏国公吗?”

易天没有想到陆吾一点就透,点了点头,放下筷子解释道:“到处都是东厂和锦衣卫的特务,我们行事必须要掩人耳目,所以不能让人知道我们去见魏国公。”

“人界的事好复杂,谁敢跟踪我们直接杀了,谁都不知道,敢坏少主大事,正好我肚子饿了把他们都吃了。”莺歌虽然喜欢人界的美食,但还是觉得人和妖的味道好一点。

“对啊,少主,我们可是神,凡人怎么能挡得住我们?必要的时候,使用一些雷霆手段震慑那些意欲对少主图谋不轨的人未必不可行!”陆吾也忽略了自己是超出凡人的存在了,莺歌这么一提倒还真是可以利用。

“的确,这是我们的优势,该用的时候我绝不会心慈手软的,”易天仔细斟酌后再次吩咐:“但是,为了不暴露你俩真正的身份,暂时不要去杀人,当然有人找死你们就别太客气了!”易天言罢,窗棂微抖动,一阵风呼啸而过。

“是,我们都听少主的。”二人起身行李,身后都冷汗涔涔!不知道为何,易天身上此刻散发出的那种睥睨天下,把众人生死掌握在手中的气势让二人不得不暗暗重视。

魏国公府前的小巷里传来阵阵马蹄声,伴随着车轮碾过青石带着尘土飞沙的沉重闷响,到了府前,一个精装的男子从马车上下来。一同的还有一位老者,那老者腿脚似有不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男子与驾车的马夫扶着老者往府内而去,一路上守门的兵士都没有阻拦,三人很快到了国公府后院书房。

黑夜里,狂风裹挟着乌云在空中摇曳着,一滴雨落在窗上,接着打在镂空窗棂上的花纸发出滴答的雨声。易天大开窗户,陆吾和莺歌起身走近了,三人就那样伫立在窗前。易天望着空中云波诡谲的云雨变换似有所悟,挑着眉,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陆吾期待着大雨滂沱,莺歌则抬起手试图遮挡着一阵风吹过脸颊。

一阵又一阵断断续续的电闪雷鸣,书房内徐鹏举放下笔,走到窗前打开窗。古色古香的梨花木文案上,烛火被窗外的风吹的影子拉到了文案边缘,很快又随着一阵风声回来停在灯下。

一个炸雷蓦然落下,惊得徐鹏举闭上了眼,而远处的高楼上,莺歌早已离开窗前,陆吾眼睛快速闪过了一丝惊慌!易天似乎在意料之中,神色并没有太多变化,嘴角笑益盛!

精壮男子独自扶着老者穿过前厅和花园,终于来到书房前,在离百步的青石面儿上滴答着淅淅小雨。一个炸雷不期而至,精壮男子踩到一块滑石上和老者一同摔在地上,书房前的侍者连忙上去扶起二人。

“回禀国公爷,小的们从京师回来复命了!”

精壮男子扶着老者进了门,来不及擦拭脸上的雨水,男子立即跪下。

“国公爷,属下不负所托,已经将王公公安全护送至此。”

看见老者正欲跪下,徐鹏举箭步迎了上去,不偏不倚伸出手接住老者干枯粗糙的手。

“王公公,何必行此大礼啊?您伺候家姊多年,此等恩情本国公感激不尽!”说着,竟要给王公公鞠躬。

“老奴受不起啊,国公爷折煞奴才了!”王公公赶紧阻止,堂堂开国第一国公给一个地位卑贱的中官行礼,从古至今这是从未有过的。

二人落座,精装男子也退下了,书房内只留下王公公和徐鹏举二人。

王公公是武宗朝大内承乾宫管事牌子王保,就是承乾宫的总管太监,是慧妃的心腹。嘉靖帝继位以后,为了自己的安全,大肆肃清前朝的宦官与宫女,王保也在其列,被赶出大内。

徐鹏举在听说东厂被天火烧光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去接王保了,一是了结京师的局势,还有一点就是打听外甥朱载珏的下落。今夜,突然有封自称朱载珏的信送来,他总是半信半疑。正好,王保也到了南京,他心里也就有了底不至于整日疑神疑鬼,寝食难安的。

“王公公,皇子殿下如今是生是死?请王公公务必据实相告!”徐鹏举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是心里总有一丝不安。

王保坐在下首,一身淋湿的绿袍都变成了深黑色,两只老眼深陷下去,白面无须,整张脸都是参差不齐的皱纹,就像一个老树根。

他咳嗽了一声,沙哑而又尖细的嗓子打开:“回国公爷的话,皇子他在东厂被天火所击那夜便失踪了,老奴也不知啊!”

“尸首找到了?”徐鹏举站了起来,着急忙慌地问道。

“回国公爷,万岁已经多次派遣东厂和锦衣卫的探子把整个京师都翻遍了,可就是找不着。”王保老泪纵横,很显然,他以为朱载珏已经葬身火场了,毕竟天火把整个东厂都烧的一干二净的,把人烧的成了灰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到王保说没有找到尸体,徐鹏举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既然没找到尸体那就是人还活着。如果在见王保之前徐鹏举看到那封信是半信半疑的话,现在他已经信了九分了,至于那一分就是朱载珏已经灰飞烟灭了,不过这一点徐鹏举已经把他抛到脑后了。

“来人,请王公公去沐浴更衣,再安排一间上好的厢房,多加派些人手保护王公公。”

门外应声走来一个侍者,听到徐鹏举的吩咐,立即下跪听命。

“小的即刻去办,王公公请跟小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