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阳城中,一处宽阔的街道,白馨一身褴褛,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跪着,白皙清秀的娇容上挂着两道泪痕,模样楚楚可怜。在她身前的青石一动不动地平躺着,用一块破旧的长席子盖住全身。
也许是时间太久有些难熬,青石忍不住动了动胳膊。动作十分隐晦,但仍然被跪在一旁的白馨留意到了。
她瞥了瞥青石露在外头的手指,又抬头看了眼四周,趁着还无人关注,忙将跪着的腿往前一挪,恰好压住了某人的手指。
青石吃痛,本能地想要跳起来,白馨却借机大哭道:“呜呜……我的亲大哥啊,为什么你死得这般凄凉,可怜妹妹连替你安葬的钱都没有……”尖锐的哭喊声,稳稳地盖住了青石的低呼声,而白馨也边哭边扑在了草席上,将青石想要起来的身体压下。
“你这是要干嘛呀?”隔着草席,青石闷声问道。
随着白馨的这一番哭喊,过来围观的人逐渐增多。白馨作出悲痛欲绝状,将娇躯压得更低,对着身下的青石低声道:“现在人越来越多,你最好别出声也别乱动,若是让人瞧出我们卖身葬兄是骗局,到时都免不了挨揍。”
从破席子的缝隙间,青石也勉强能看到附近围拢过来的人流。他知道白馨所言非虚,只好再次忍气吞声,强压下因为身体发酸,而想要站起身来的欲望。
原本两人如果在昨晚的山头抄近道,是能够在短时间内穿插到去京师的官道上的,不料白馨却直接带着青石,掉头原路回到了陵阳城。青石对此表示不解,既然都决定要冒名顶替了,为什么还要回来,直接进京不就行了你?
白馨给出的解释很简单,只道了两个字:没钱!
得,还真是,没钱还想什么当官?远的不提,就拿眼下的陵阳城举例吧,这城里头凡是稍有体面的客栈,看见穿着破烂乞丐,店小二连门槛都不让你踏入,更别说是堂堂京师的府衙大门了。
于是乎,为了筹够盘缠,白馨就连夜想出了这最简单的骗局。至于选择回到陵阳城,也是考虑到这儿离京师远,能最大程度地避免,今后被人认出来。
等到时机差不多了,白馨露出一副悲戚的秀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向众人哭诉道:“各位好心人:小女子名唤白馨,与兄长白俊臣本是洛都人士。不久间家道中落,我们兄妹二人,只好进京投奔亲戚。家兄自小体弱多病,岂料竟在一夜之间病重不治,猝死了。小女子为了为家兄寻医治病,早已将身上所有盘缠用尽,才能筹得安葬家兄的银两。求求好心人可怜可怜我们,能够发善心让家兄入土为安,有十两便足矣,小女子感激不尽!定当做牛为马报答恩公。”说完,白馨还一边哭一边朝地面重重地磕头,以示诚意,这凄美的模样,当真让人心生怜惜。
草席下的青石,恰巧将白馨的举动尽收眼底,脸上露出一副惊容,心道,这大小姐的演技还真是吓人。若不是担心会让人当成诈尸而被揍得变成真尸体,他一定恨不得立马跳起来,为此拍案叫好,大喊三声“演得绝”!
这以假乱真的演技,这信手拈来的表现力,这面不红心不喘的虚伪劲,如果有戏班老板明白底细,保不齐会赞叹:此女不为戏子,当真是梨园的一大损失。
白馨本就长得眉清目秀,又我见犹怜地哭得梨花带雨,让不少人忍不住动了心,只是一听这高额的价,却让许多想买的人望而却步了。这年头,十两白银,足够普通的小户人家,过活一整年的了。虽然眼前的女子长得很俊俏,可要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银两,也着实太让人心疼了。
眼见围观人群踟蹰不决,白馨轻抬衣袖,掩盖住半张秀容,虽然还是哭泣的模样,衣袖后面的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她不是对世事一无所知的女子,当然也清楚这些银两的价值,喊高价不是失误,而是其有意为之。
原因有二:这一来,少额的钱,对她没有太大的帮助,要完成自己的下一步计划,不仅需要赶路的盘缠,还需要置装费,以及为京师的府衙上下而预留的打点费。毕竟青石将来新官上任,不打点一些牛鬼蛇神,很难顺利站稳脚跟。二来嘛,也是她不想耽搁磨蹭,开出高价才可以吓退穷苦,欺骗有钱人。
正当白馨暗自思索的时候,忽然,一只咸猪手划过她的脸颊,托起精致的瓜子脸,强迫她抬起头来。白馨没有惊慌,但眼中却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只是在眨眼间便消散不见罢了,只露出那双依旧我见犹怜的泪眼,仰视着对方。
这只手很胖,主人也是一副肥头大耳的模样,穿着花俏,却看不出有甚品味,虽然料子是上等的。其身后还跟着数个护卫打手,白馨一看,便认定了这是一个有钱的无良败家子。
只见这胖子圆滚滚的肉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淫笑,色眯眯地盯着白馨俊秀的脸蛋,猥琐地说道:“啧啧,瞧瞧,小娘子这楚楚动人的可怜劲儿,看得小爷这心吶,也跟着你的哭声一齐碎了。也别傻跪着了,干脆跟小爷回去?爷保证你辈子绝对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面对眼前这令她作呕的淫笑,白馨强压下斩断这咸猪手喂狗的冲动。但为了将要到手的银两,白馨终究还是忍住了,偏过头躲开肥手,作出受到惊吓的姿态,带着哭腔轻声回道:“这位公子肯仗义相助,小女子心中感激不尽。还望公子爷,能够先将银子给小女子,令家兄入土为安。等安葬事宜结束之后,小女子必定做牛做马,以报答恩公的大恩大德。”
白馨可是个人精,这个满面油光的肥猪,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要是自己就这样干脆地跟他走了,到时候他不付钱霸王硬上弓,她也没什么招。趁着现在围观的百姓看着,只要这家伙不肯先交钱,她至少还可以名正言顺的婉拒。
果然在意料之中,这肥球压根就打着拐骗的打算,只见他厚颜无耻地道:“小娘子,这人都没了,还费力气葬个什么劲?要我说,用这现成的席子一裹,找地儿埋了就成了,至于银两嘛,倒不如拿来让咱俩快活。嘿嘿……”边说边就要伸手去吃白馨豆腐。
白馨对此却是早有防备,身子往后退了退,略显委屈羞愤地道:“所谓长兄为父,家兄如今英年早逝,已是可怜,公子怎可对家兄口出不敬?”
见白馨没有顺从,那胖公子有些不耐,一把抓住白馨的手,便要强拉着离开:“啰嗦!本公子能看上你,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别在这里装矜持,跟我走!”
眼见着“恶霸强抢民女”的戏码,四周围观的百姓一阵指指点点,虽有愤慨者,却始终犹豫着不敢上前阻拦。无奈之下,白馨只好自己反抗。她挣扎着想要摆脱对方的大手,然而对方抓得实在太紧,怎样也抽不出来。
正当白馨苦恼之际,突然发觉身前有一股风呼啸而过,只见原本嚣张的胖公子,已是往旁边飞了出去,而自己却被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拥向了怀中。
她不由得抬起头,首先入目的是靛青色上等锦袍,锦袍的主人皮肤白净,五官轮廓分明而俊美,微挑的嘴角似笑非笑,眉宇之间英气逼人,让人难以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