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秦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焦急万分的面孔。

“妹妹!你终于醒了!”眼前的男人脸上喜形于色,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了。

江秦皱皱眉,这个男人是谁啊?怎么在剧组没遇到过啊?而且,自己这些年都是演武斗替身的,怎么会有这样需要与对手面对面演戏的?什么时候自己接了这个戏竟然不自知?

这个男人见江秦毫无反应,眉头再次拧成“川”字:“妹妹,你这一晕,莫不是把先前的事都忘了?”

江秦心下暗语,原来我这戏前面说的是我晕倒了,我说怎么醒来无感呢!但是,等等……她使劲搅动脑汁,接下来的剧本是怎么写的?她的台词是什么?该不是因为她一直是替身演员,所以就演哑巴,不需要说话吧?

“妹妹……咱们家遭此浩劫,也是难为你了,小小年纪,竟要如此面对生离死别。忘记也好,倒是省去面对血淋淋现实的痛苦。哥哥宁愿你永远不要想起那些血腥残忍的画面。妹妹,你在家好好待着,报仇的事就交给哥哥吧。哥哥不在的日子,紫云会代替哥哥来照顾你。你一定要好好的!”他眼中涌动着悲恸地暗潮,却一直引而不发。

江秦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表演,就那样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双眉如画,眼似点漆,从那圆润的面庞看来,这个角色在电视剧情里绝对是锦衣玉食下的公子哥儿,但此时却显得无限凄凉。自己的脑子莫不是真的坏掉了?电视剧里的女子晕倒了失忆了,自己也晕倒失忆了?连台词都忘光了?她寻思着下一步导演该喊“停”了,然后必定劈头盖脸把她骂个狗血淋头。她也觉得自己吃演员这碗饭是要到头了,表演起来这一问三不知,肯定接下来就没戏了。或者……这个场面是自己先由摄影师做远景处理,等会儿细节还由真正的主演补上?所以不安排自己说话,说了也白说,还得用主演的原声替换?

那位“哥哥”见她半天没响动,禁不止伸手在她眼前摇晃了几下,黑白分明的眼睛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潭,太多欲语还休的语言隐藏在眼眸深处。那棱角分明的脸,本来满是紧张的气息,绷紧的面部肌肉却慢慢随着江秦的无动于衷而逐渐放松:“妹妹真是不记得了,如此甚好。”他向她伸出手来。

江秦下意识地侧头躲避。他稳稳地抚在她的发间:“上天怜悯妹妹!这样我就放心了。”

他从床的另一头拿来一叠衣物,放在她的枕边,“以后哥哥不在你身边,不比往常,你就穿这身装束吧。哥哥做完大事就会回来找你。”他吸了吸高挺的鼻子,竟觉得有些发酸。他把手掌按在她的后背上,一股真气随着他的掌心源源不绝地传入她体内。

还真像传授功夫秘籍的架势,不止是像,连身体都有感觉。江秦相信中国功夫博大精深,并不是武侠小说或电视剧中夸大,事实上,正确的穴位下,还是真有一些名堂的。比如这位剧中的哥哥,此时一定给她某个穴位打通了,否则怎会有如此武力输入的自我催眠感?但她觉得不知道台词,还是不说话最妙。就在她的蓦然中,这位清瘦的“哥哥”半是哀伤半是欣慰地转身离去,到了门口又深深回望了江秦一眼,那眼中有深深的依恋,有浓浓的不舍,还有无穷无尽的担忧。

“天下既然如此负我,那么有朝一日,我反了这天下又如何?会有那么一天,哥哥洗清血海深仇回到你的面前,过回我们本该有的日子!”他像是承诺一般,郑重地说,但终究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江秦在床上愣了半刻,眼前依然是他离去时消失在视野里的一身黑色装束。她等了等,却不见有工作人员来带她换衣服离开拍摄现场。她想了想还是起身,说什么自己也不是主演,不能卖大牌等着别人来伺候。

她看了看自己穿的衣服,是一袭水袖长裙,淡淡的粉色,倒是像极了那天在玉龙雪山所见的那一树桃花……桃花……等等!她猛地刹住思绪。玉龙雪山,桃花,那天她和周瑾去雪山攀缘,后来她在一处山石突起处穿鞋子,后来山石断裂,后来她就掉下去了,后来……后来怎么样了?她使劲儿按按脑门儿,可要命的是,她一丁半点儿都想不起来。后来她掉下去了?后来她被救援了?搜救队救的她?还是依然是周瑾想办法救的她?现在自己又回到片场拍戏了,但是从玉龙雪山到现在拍戏这一段,中间缺失了怎样的记忆?她知道有一种瞬间遗忘,就如母亲当年因住宅小区楼房质量问题被砸去世,有一部分记忆,她是选择性遗忘的。难道这次自己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又有意识地屏蔽了某些记忆?

她系好松散的腰带,下了床向门口走去,她要出影视基地,找周瑾问问究竟后来还发生了什么。

“玉雪妹妹!玉雪妹妹!”一声急切的呼唤从门外传来,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从外面冲进来。

江秦一怔,这戏还没完呢?怪不得没有工作人员来帮助自己卸下古装。

“玉雪妹妹!”来人一把抓住江秦的手,语气里有紧张的颤音。

江秦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就按住对方的手,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一身紫色的衣裙衬得她如天边浅紫的云霞般清纯如玉,小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玉雪妹妹,你哥哥玉龙已经走了吗?”

江秦想了想,她嘴里的玉龙就是刚才离去的黑衣男子吧?

“他、他真的就这么走了!他不知道这一作对,就是以卵击石、凶多吉少吗?”她恨恨地跺脚。

江秦看着她紫色的衣裙,心底突然闪过那个“玉龙”所说的“紫云”。

紫衣姑娘原本焦躁的心似乎也接受了现实,慢慢安静下来:“他看来是心意已决。连衣服都给你准备好了。玉雪妹妹,我们就照他的安排去做吧。他做的决定,我从来都拗不过。”她到枕边捧起一叠衣物,逐一抖开。“我帮你换上你哥哥的衣服,这样你一人在家也不会太过危险。而且还能掩人耳目,让大家以为你哥哥还在家,不会怀疑他的去向。”

江秦脑子迅速转了一下,这是一个复仇的故事?

“玉雪妹妹,你是太伤心了,也不愿说话了吗?紫云理解你的心,但是日子还要过下去,我们要一起等你哥哥回来。”

江秦点点头,顺从地伸出手去,让紫云帮她脱去长裙。紫云拿出长长的布条,从江秦胸前紧紧缠绕住,裹了一圈又一圈。等她把长布条缠完,她胸前女人的专属物已经看不大出来了。谁说一定要大波涛才有料?微乳时代自有芬芳,像要女扮男装这些招数,还真是微乳身材比较吃香!紫云帮江秦套上藏青长衫,脚上穿上布靴,缠好脚带,然后倒退了几步,目光定定地看着江秦,眼神竟有片刻的游离。江秦不得不佩服这个“紫云”,演技还不是一般的好,看她那眼神,她几乎要以为紫云对自己着迷了。

“像,像,真像!你们不愧为一母双胎的龙凤胎!你穿上哥哥的衣服,就和哥哥一样的龙章凤姿、天资自然!”紫云禁不住拍手夸赞。想想还缺点什么,紫云有拿来一把梳子,把江秦的头发打理了一下。

江秦拍过那么多片子,偏偏还没有女扮男装过,真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个什么模样。

紫云仿佛看出了江秦的心思,打开她原先躺着地那张床对面的梳妆台,从抽屉里拿出一面铜镜,放到她手里。

江秦看向手中的铜镜,只见里面映出了一张脸,眉叶如画,眸光如水,面若秋月,看上一眼,一股清冷、自傲的感觉从心头席卷而来。这、这不是刚才离开的那个男人的面相吗?怎么自己也能照出这个效果来?这是个什么鬼?导演在此处做了特技处理?她蒙了。

“玉雪妹妹,你也吓住了吧?真和你哥哥如出一辙。难怪他要让你如此装束,确实看不出破绽。你就用这个身份好好活着等他回来吧。”紫云扶住她的肩膀,“但是你这个身份,我也是不能陪你同住的。我爹娘会以为我和你哥住在一起了,那是不好的。以后玉龙哥哥回来也说不清楚。我现在只和你来说说话,爹娘偶尔也要说我几句呢!他们就说你哥没有三媒六聘之前,我们不能走得太近……”

江秦点点头。

“看你好好的,我也放心了。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紫云像一朵云霞,从屋中悄悄闪过,小碎步走向门外。

屋里又恢复了宁静,仿佛谁也不曾来过,谁也不曾离开。

江秦拿着手中的镜子,依然是那张眉目如星、束发而冠的男子。这特技也太神奇了吧?她摸摸自己的脸,这一模,居然觉得原先的瓜子脸好像饱满了一些。外面继续没有人来要她换衣服,难道接下来还要再拍?都是一次通过,不用NG重来?还是,这一次的主演派头太大,大牌光环太厉害,导演都不敢造次?话说,主演,主演是谁啊?自己是怎么一问三不知地接了一个新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