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姑娘拎着食盒回来了,她又是端茶递水,又是整理被褥的,很勤快。

“那个……,你怎么称呼?”朱蕊小心地试探着。

女子一愣,旋即释然了,“姑娘许是伤了头,所以不记得了。不妨事,大夫说伤到头偶尔会有这种情况,等头上的淤血化了,就无碍了。姑娘不必太担忧。叫我小莲就可以。”

“小莲?那你姓什么呢?”

原本一脸笑意的小莲,听了脸色暗淡下来,连眼睛也没了神采。“我……我家原是内务府的包衣奴才,因爹娘死得早,所以八岁时就被叔叔婶婶送进宫里当差了。后来万岁爷赐给四贝勒爷的府邸开府,我就被内务府拨到这府里来当差了,如今也有六年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哪有什么姓氏,只有一个贱名,方便主子们使唤罢了。”

朱蕊一时语塞,她不停地在心中唾弃着自己,怎么刚开头就把话题给说死了呢?两人默默地对坐着,半响,还是小莲率先打破了僵局,“姑娘饿了吧,我刚刚去小厨房给姑娘熬了米粥。贝勒爷已经就寝了,所以厨子们也都歇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想吃东西,也只能自己动手了。这还是念着姑娘生病,我才敢生火熬粥,换做平时我们也只能吃些冷馍剩饭充饥。姑娘快吃吧,一会儿凉了,也不好再生火了。”

朱蕊反倒不觉得饿了,她得先和小莲搞好关系,才能套出更多她想知道的。于是,她笑着说,“我也不太饿了,要不咱们一起吃吧。”

小莲脸红了,踌躇片刻,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坐在桌前,打开了食盒,里面依旧是一碗细粥,几碟小菜,此外还有一个包子。朱蕊记得小莲说过,大夫嘱咐说自己近期只能吃些流食。她一脸不解地望向小莲,此时小莲的脸又红了,两只手不停地绞着衣服,诺诺地说:“我,我晚上去晚了,没赶上吃饭。刚才给姑娘熬粥时,就……就跟厨房的管事多要了一个包子。”说完,小莲的脸更加红了,连眼神也开始有些闪烁。

朱蕊连忙说:“正好我也不饿,不如你都吃了吧。吃完我们说说话。”小莲感激得看了朱蕊一眼,再没有推辞,开始慢慢地吃了起来。

朱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可人,年纪约莫十四、五,好看的眉眼,脸颊处有几处细小的雀斑,辫子梳得一丝不苟,仅用砖红色的绒线固定住,此外周身再无半点饰物。在自己的那个年代还不过是懵懂的孩子,如画的容貌,如花的年纪,可是端碗的双手,关节粗大,皮肤有些干枯粗黄。朱蕊不禁在想,小小年纪就这样,自己要是她的爹娘,不得心疼死了吗?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小莲吃好了,她歉意地向朱蕊笑了笑,起身开始收拾那些碗碟。

“小莲,你先别急,我们说说话。现在是哪年?”

“姑娘连这个也不记得了吗?今年是康熙四十年。”

“那你说的四贝勒爷就是……就是雍正了?”朱蕊又惊又喜,惊得是她现在就住在大名鼎鼎的雍正皇帝的潜龙邸,喜的是她没有错过最精彩的九王夺嫡,还有机会见见像电视剧里那些帅得一塌糊涂的各位皇子,更重要的是她这个学期的研究课题就是雍正。真是天助我也,拜托拜托,如果这只是个梦,也请让我都做完了再醒啊!

“永正?那是什么?咱们四贝勒爷的名讳是……”小莲顿了顿,小声地说道:“胤禛。”毕竟在那个时期,说出自己主子的名讳是大不敬。

“哦,没事,没事。我胡说的。”朱蕊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打着哈哈试图混过去,“对了,小莲,我是为什么撞到了脑袋?”

“你是……是因为被十三爷的狗追,所以失足掉进了池塘里。也不知是先晕倒了再撞到了脑袋,还是先撞到了头才晕过去的,总之您被救起来时已经晕了。”

“纳尼!?”朱蕊大叫起来,“我被十三爷的狗追?怎么可以这样啊?”

“不是您的错,也……也不是十三爷的错,是……”小莲试图安慰朱蕊,但是似乎效果不大。

朱蕊已经处于暴走边缘,自己堂堂一个人大历史系的高材生居然被狗追着乱跑,还掉进了池塘里,真是让人无语了。我在那个时代,可是最牲畜无害的了,那些流浪猫呀,流浪狗的都跟我亲着呢。况且,况且自己还是属狗的,见面三分情嘛,怎么那么不给面子呢?

“姑娘,歇了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朱蕊被小莲的话唤回神来,只见小莲已经睡下,“那个……那个,我们住一起吗?”

“是啊,姑娘是上月刚来的,原是为了内务府一年一次的采选宫侍。姑娘是嬷嬷的亲侄女,所以进京后,自然是要来拜见的。谁知道姑娘来了还不足二日,就出了这档子事,您这一伤一晕又是七日,已经过了采选之期,只怕明年您还得再重头来过。”

“采选宫侍?是选秀吗?”朱蕊立刻来了精神。

“不是,那个选秀是三年一选,是从八旗中甄选,择血统纯正的官员女子入宫,是由户部主持,可备妃嫔之选,或者赐婚宗室。咱们出自内务府包衣三旗,由内务府来主持的遴选,择品行敦厚之女,入内廷以充宫女。”

“哦,那就是说我是去选宫女,不是皇上的嫔妃了。”朱蕊心说,好险好险,要是被那个康熙看中了,我还怎么去勾引四四啊。“对了,小莲,你不是内务府拨过来的吗?那你以前是在宫里当差吗?你有没有见过皇上?当今万岁爷长什么样子?各宫的娘娘是不是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

“姑娘,不早了。”

“哦,好吧。”见小莲扭过身去不再言语,朱蕊只好悻悻地吹熄了蜡烛,也和衣躺下。

夜,一片的寂静,大地沉静了,万物也沉沉地睡去了……

破晓时分,天边微亮。小莲已经起床了,她无声地穿戴好,拎着食盒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屋子。但是开门的吱呀声,还是把朱蕊给吵醒了,她睡眼稀松地看看了屋外,不知现在是几点,外面还是黑秃秃的。想想小莲的辛苦,朱蕊不仅暗叹,自己要是进宫去当了侍女,也就没好日子过了。唉,还是看过四四和那几个皇子就走吧,绝不能在这个万恶的旧社会多呆半分钟!

灿烂的阳光透过门窗的缝隙,一缕缕地洒满了整个房间。朱蕊早早地穿好了衣服,她特意来到了镜子前,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美的女子,标准的瓜子脸,皮肤白皙细腻,眼睛晶莹澄澈,恰似汪着一片水甚是灵动,睫毛很长,高挺的鼻子,配上一张小嘴,嘴唇虽薄,但胜在牙齿如珍珠般洁白整齐,身形苗条,又不显单薄。天啊,这是怎么样一个美女啊!朱蕊自己都不禁看呆了,此等容貌就是放在整容行业盛行的今天,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啊,什么神仙姐姐,小龙女的,和她比起来那都是浮云。唯一碍眼的,则是额头上的绷带,朱蕊左看右晃地,嘴里嘟囔着:“也不知会不会留下伤疤?别破了相,叫我怎么去勾引四四啊?”

朱蕊在镜前,挤眉弄眼地摆了半天pose。“有这样的容貌,还怕勾引不到四四?”朱蕊轻抚着面颊,轻声笑了,“要是我也能长这样,早就投身娱乐圈了,也演个王妃、福晋什么的,还用得着冒险在这过干瘾?”

“雯杨,你起来了,看来是大好了。”

背后忽然传来的声音,惊得朱蕊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忙转过身来,看见小莲口中的嬷嬷,她所谓的姑姑和小莲正在门口看着自己。一时间,朱蕊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就愣愣地站在那里。

“这孩子,怎么傻站着,你大病初愈,快来坐下。”这位妇人边说,边拉着朱蕊坐到了桌边,“雯杨,府里不比外头,规矩多,你刚来什么都不懂,尽量不要出去,闷了就在这院了走走,不能出垂花门,知道吗?我会多让小莲陪着你,提点你,什么事看着她怎么做,你照做就是了。”她慈爱地拉起朱蕊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我听小莲说,你因为撞到了头,有些事情不记得了。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可以问姑姑。”

“我,叫什么?”这其实是朱蕊目前最想知道的还是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四四,那可是自己长期以来的梦中情人啊。

老妇人一惊,看着迷茫的朱蕊,旋即又释然了,“你叫耿雯杨,是汉军镶白旗包衣耿徳金之女,我的亲侄女。你此次进京是来应选,原本这个月初二,你就该进宫。可是你这一病,耿家只能奏请内务府将你备选,留至明年再应选了。”

耿雯杨姑姑的一番话,惊得朱蕊一身的冷汗,这么漂亮的女孩才十四岁啊,发育得这么好?看来古代的人都早熟,长大了会怎么样呢,可千万别长咧吧了。

老妇人看了看正在胡思乱想的朱蕊,接着说:“姑姑是四贝勒爷的乳母,当年万岁爷将我放出宫归家,可是我夫家已家破人亡,无可归处。好在贝勒爷体恤,准我在府中居住,帮着福晋料理些事务,也算因祸得福吧。以后人前人后,你也要像小莲一样喊我‘嬷嬷’,越发谦恭谨慎才好。贝勒爷素来最恨奴才仗势欺人了。”

“是,嬷嬷。我知道了。”朱蕊连忙答应道。

“错了!从现在起,你不能再自称‘我’了,你是汉军镶白旗包衣之女,你是奴才生的奴才。以后在各位主子面前,即使是在姑姑面前,你也只能称奴才。记住了,若因这个,遭到主子们的责罚,姑姑也保不住你。”

“是,奴……奴才知道了。”朱蕊边说边跪了下来,心想着:跪下,总不会错了吧?

这时,嬷嬷的脸色沉了下来,她接过了小莲递过来的茶,慢慢地喝了几口,说道:“又错了。我们同是奴才,即使我是你的姑姑,你也不能给我下跪。看来,你得重新学习礼仪,这两天先让小莲教导你好了。”

“是,奴才知道了,奴才知道了。”朱蕊忙爬了起来,恭恭敬敬地送嬷嬷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