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的石板街,简单的房屋,淳朴的人面……这本是个平凡已极的小镇,这些天却忽然热闹了起来,数天之内新建了不少房子,更搬来了好些商店,俨然一副集市的样子。
这镇子正是之前冷清不堪的衡水镇。却因为洪老魔的到来,被误认为是降临了神仙,瞬间成了方圆数百里的圣地,天水街也因此一跃成为附近最为繁华的街道。
刘掌柜不愧人称刘老鬼,前几日拿出半辈子的积蓄,在小酒小菜边上修建了一座酒楼,命名“神仙阁。”自从开业以后,远近各地的人都慕名而来,络绎不绝。刘掌柜就负责摇着折扇,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着老神仙降临的故事。
不过他却也精明,知晓洪老魔平日里只呆在后院并不出去,因此编排出老神仙已走,只留给自己一席教诲之类的说辞来,既断了众人追慕老神仙的心思,又可以借此吹嘘自己的能力,实在是一举两得。
这一日,酒楼里来了一个客人。那人却是道人打扮,身着青色道袍,手执白色拂尘,一张脸铁青而僵硬,看不出年纪,眼睛却如同鬼火一般,阴鸷而冰冷。他的右边袖子却是空落落的,竟赫然断了一臂!他似乎并不想太引人注目,只挑了个角落里坐着,随便点了几个菜,叫了一壶酒,低头吃喝了起来。若是丁瑜或者了能在此,必然会一眼认出,此人定是那臭名昭著的寂灭上人无疑!
与此同时,衡水镇外,一对中年夫妇领着一个八岁左右、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不紧不慢地赶着路。中年男子身长八尺,虎背熊腰,妇人却是一身素妆,面容清秀。他们正是一路追踪而来的苏群三人。原来他们一路紧追洪老魔,但洪老魔速度着实太快,云筱岚修为不及难以跟上,又加上带着苏雪莹,是以,随着时间的飞逝,双方距离越来越远,渐渐地失去了洪老魔的踪迹。于是一路找寻过来,也不知耽搁了多少时间。终于在衡水镇外听到村民在讨论老神仙的事情,仔细倾听之后作出判断,音容笑貌与行事风格,定非洪老魔莫属!
进入衡水镇,如果不绕路,要经过一个原始森林。那森林阴森可怖,神秘莫测,森林里更生活着诸多野兽,凶险万分,因此当地人很少有人敢到这片森林里去,即使进去了,也再没出来过。苏群修仙多年,一身修为早已功参造化,自然不会有任何惧怕,因此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原始森林。
深山老林之中,古木参天,遮天翳日。这里很少有灌木丛,几乎全是高耸入云的千年古树。古树高达数十丈,树皮古朴而沧桑,树木的枝梢犬牙交错,伸展开来的枝叶更是繁茂异常,犹如一朵朵碧绿的云,将蓝天遮了个严严实实。树干之上,一条条粗壮而奇形怪状的藤蔓更是像龙一样紧紧盘绕着。微风过去,藤蔓和枝叶发出簌簌的响声,就如同龙的叹息,让人又惊又怕。此外,那纵横交错如蛟龙般盘绕的地面根,更附生着蕨、地衣、苔藓、兰花等二十余种植物,形成一个个奇丽的“空中花园”,让人叹为观止。
寂静的森林深处,还时不时地传来几声猿啼,几声狼嚎,还有几声虎啸。只吓得苏雪莹紧紧抓住父亲的衣角,小脸煞白道:“爹爹,这里好阴森,雪儿怕。”
苏群一把将苏雪莹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含笑道:“没事,不要怕,有爹爹在,什么都不用怕。”
苏雪莹“嗯”了一声,却将头埋在苏群的怀里,再不愿抬起,分明是不想再看这些壮丽却略显阴森的奇景了。
云筱岚望着苏雪莹笑了笑,没有说话。
三人都不说话,静静地行走在古木之间。
忽然,苏群停下了脚步,将苏雪莹递到云筱岚怀里,对着林中的一个方向朗声道:“什么人?”
“哈哈哈”的一阵狂笑声过后,一个满脸皱纹、须发皆白的老头,正笑嘻嘻地立在苏群面前。除了洪老魔还能有谁?原来他这几日帮白水抓的野狼,却都是从这里来的。
“洪老魔!”
“师父!”
“师公!”
三个不同的称谓同时响起,却都带着惊讶。
洪老魔将面前三人从头到脚看了几遍,这才挠了挠头,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皱眉疑惑道:“你们在叫我啊?”
说完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捧腹笑了半天,这才轮流指着三人,一字字道:“你,你,对了,还有你,再告诉你们一遍,我的名字是老怪物,不是什么洪老魔。”洪老魔的思维跳跃甚是厉害,前段日子明明还去找过苏老魔,后来又害怕见到他们,现在居然连他们是谁也认不得了。
苏群皱了皱眉头。云筱岚望着皱纹深陷,胡子拉碴的洪老魔,她的眼圈忽然红了,连声音也哽咽了起来:“师父你怎么成了这般样子,你连我都认不得了吗?”
洪老魔靠上前来,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神情还是一阵疑惑:“你是谁?为什么叫我师父,都说了我不叫师父,我叫老怪物。”
云筱岚望着洪老魔苍苍的白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自己小时候的场景——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坐在一个魁梧高大的中年男子脖子上,头上戴着柳枝编就的花环,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一边赶路,一边哼着歌儿……
现在,那个将自己养大,教育自己成才的人,竟失去了神智,成为了疯子!看着洪老魔蓬头垢面的样子,云筱岚再也忍耐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苏群清拍着云筱岚的背部,对着洪老魔沉声道:“你难道连自己是谁也忘了吗?”
洪老魔一脸不屑地挺了挺胸膛,正色道:“你们这两个人忒也聒噪,都说了我叫老怪物,为何还是如此胡搅蛮缠?”
苏群叹了口气道:“想当年我为了从你手中迎娶岚儿,不惜折损本源和你大战一场,如今——”他望着洪老魔的样子,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面前这个糟老头和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魔教护法联系在一起,不由一阵叹息,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洪老魔听不懂苏群的话,却也不以为意,反而指着云筱岚道:“你这小妇人好生奇怪,对着我哭哭啼啼,真真烦死人了。”说完竟颇感无趣,不再理会诸人,转身走去。
苏雪莹忽然鼓起勇气,怯生生道:“师公,你把白哥哥带到哪里去了?”
洪老魔转头,对着苏雪莹道:“什么白哥哥黑哥哥的,我不认识。”
说完不再逗留,足尖一点,就要一跃而起。
苏群忽然挡住了他,大手一挥间封锁了他所有的退路,然后将一副画像在他面前徐徐展开,沉声道:“这幅画里的人,你也认不得吗?”
洪老魔凝神看去,但见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正全神贯注地刺着一个手帕,她的旁边,还立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在看到这幅画的一瞬间,洪老魔的身子忽然颤抖起来,脑海一片空白,喃喃声从口中不由自主地发出:“瑶儿,祺儿——”话刚一出口,他的头忽然像是要炸裂开来,疯狂地撕扯着他的神经,似乎要将他的精神彻底摧毁!
洪老魔一声大叫,抱着头一跃而起,瞬间消逝不见,竟是无形中使出了缩地成寸的功夫。
苏群暗道一声“不好,”叮嘱了云筱岚一句“照顾好雪儿,”也猛地一顿脚,紧紧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