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痕不算长,但是在排列整齐的表格上异常突兀,就像一支整齐军队中间闯入一名身穿便服的群众。

“你这小子,我说你能不能小心点,”一直在祈茵对面埋头作业的男老师听到响声,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睡眼惺忪的少年,嘴上苛责了几句,“都开学了还在睡,看人家同学有没有事,快向人家道个歉。”

徐然懒懒撇了祈茵一眼,见她仍端端正正的坐着椅子上眼睛盯着面前的表格,又重新把目光投向张老师,揉了揉脖颈,“人家挺好的。张老师,说吧,你找我来到底什么事儿。”

张生平这才从抽屉底下抽出一张数学试卷,抚平上边的皱褶,将徐然唤到自己身边,“你过来,我给你讲讲这最后一道大题,你这算法虽然是对的,但是过程太过于繁琐,应该这样子解答….”

后面两人的对话祈茵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也不想听。

她只想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这道划痕消失。这是她最后一张表格,只要填完了上交就可以离开这办公室,前面的几张她都没有出错,这一份她也可以保证不会出错。

只是这意外。

祈茵叹了口气,拿着被笔划到的表格朝陈秀芳走去,“老师,这表——”

“填完了?我先看看。”陈秀芳放下手中的笔,接过她手里的表格,看到上面的划痕时眉头紧皱。

食指往那道痕迹上指,看着祈茵就开口数落,“这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祈茵看着她,神色平淡,老实回答,“老师,这是黑色水性笔划出的划痕。”

“我问你这是什么了吗,难道老师看不懂吗?”

祈茵抬起手,学着陈秀芳方才的样子,用食指指着表格上的划痕,将语调抬高,舌头捋直,吊着嗓子喊道,“这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话说完了。祈茵将手收回,又端端正正站着,语气也恢复平常,“老师,你刚才就是这么问的。”

“嘿,我说你这学生怎么——”陈秀芳话说到一半。

隔壁办公桌突然传出一声嗤笑,刚开始还有所抑制,见这边陈秀芳停了下来,逐渐肆无忌惮,放声笑了出来。

祈茵偏头看去,发出笑声的地方是她方才就坐位置对面的办公桌。

徐然一手撑着办公桌面,高挺的身子微弯,头低着,原本认真听张平生讲题的他,听到这边办公桌的姑娘敢学陈秀芳的腔调,不由的笑了出来,肩膀抽动得厉害。

祈茵将目光收回,头刚转过来,一个粉笔头擦着她的耳廓朝发出笑声的方向丢去。

“徐然,笑什么笑,好好听你的题,下次把语文的分数也给我提上去。”陈秀芳也发现了刚刚发出笑声的是他,拿起办公桌上残余的粉笔头就朝他扔过去。

徐然见粉笔头砸过来,将身子一偏,完美避过了外来物。

站直身子,看向陈秀芳,笑着道,“陈老师,就算我语文上回没考好,你也不能打人啊,万一打傻了下回语文与考的分儿更低,你可不能赖到我头上。”

“你就皮吧你,”陈秀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就算苗子再好不加管束最后也只是歪瓜裂枣,张老师,你的学生你可得好好管管了。”

张平生顺手拿起桌上的数学课本就往徐然身上拍去,“人家陈老师教训自己的学生关你什么事?这题会了吗你。”

徐然咧嘴笑了下,干干净净的少年模样,拿起笔接着张平生的答案往下写,“你讲到第三个步骤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用的什么方法了,已知X等于….”

祈茵等着陈秀芳将注意力从徐然那桌收回,接着开口道,“陈老师,我刚刚是想和你说我这表不小心被划到了,你有多余的表给我吗,我重新填。”

“没有,”陈秀芳想都不想直接回答,语气十分不耐烦,“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千万不能写错,你倒好,直接在上面画起画来了,我看你今天就别报道了。”

“老师,我没有在上面画画,我说了那横线是刚刚不小心弄上去的,请你给我一张新的表。”祈茵直视陈秀芳,眼神坚定,丝毫没有畏缩与退让的意思。

“你这同学听不懂我说的话还是怎么样,我说没有就没有!走走走,你这种和老师顶撞的学生我们班不收,爱上哪个班就哪个班,真是气死我了。”陈秀芳的声调本就有些尖,现在人一急起来音量更是大得惊人,活像清晨公鸡的打鸣声。

办公室的老师纷纷将目光投向祈茵。

陈秀芳是三中的老资历教师,执教多年带的都是重点班,连教导主任都得让着她几分,更别说学生了,敢这么和她说话的祈茵是第一个。

徐然的题刚好解完,听到陈秀芳的啸叫声,直起身子,倚在张生平的办公桌边。双手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被陈秀芳训斥的姑娘。

姑娘身子消瘦单薄,面对陈秀芳吓人的气势却毫不退让,连眉头不皱一下,依旧笔挺的站在她面前。

“陈老师,这学生你不要,我就要了啊,”张老师从徐然的身后探出头,又觉得这样说话脖子累得慌,抬手拍了拍徐然的背,示意他让开一些。

徐然会意,将身子往旁边挪,让张生平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张老师看了祈茵一眼,清了清嗓子笑着道,“我看这同学挺机灵,交给我,兴许又能出一个数学竞赛的苗子。反正一班和二班都是重点班,在你们班和我们班都没多大差别,是吧?”

“数学竞赛苗子?我看去拉低你们班平均分还差不多,你爱当好人你就当去吧,我不拦你。”陈秀芳将表格塞回祈茵的手里,朝她不耐烦的摆摆手,

“走走走,没听到吗,人张老师,一班班主任愿意收留你,你过他那边报道去。”

祈茵抓着手里的表格,没动。

反而朝陈秀芳又走进了一步,微微弯下身子,压低了音量,在陈秀芳的耳边道,

“陈老师,难道,罗爱柳给的钱,比我爸给的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