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舒从餐厅离开后,便去了楼顶的天台。
不得不说,这顿午餐吃的还真是压抑。现在的她,急需找个地方透透气,顺便梳理梳理脑子里的想法。
桐城的十月还算清凉,凉风簌簌的吹着,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轻轻飞舞旋转,又不动声色的将树叶送回地面,仿佛那些被风吹起的树叶,只是人们的幻觉。
站在天台上,沐舒重重的做着深呼吸,想要将脑子里那些不讨喜的话给屏蔽掉。可不管她怎么努力,沈荆临的话始终在她心头萦绕,久久没有消散。
他说:“玩不玩得起不用你考虑,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最好在今天之内和许祎君来个了断,否则他威胁你的事情,明早就会传得人尽皆知。”
说完,沈荆临又像个没事人一样,满脸淡然的拿起筷子开始吃饭。期间,还时不时的帮沐舒夹了几次菜,叮嘱她多吃一点,说她这几天好像有些瘦了。
沐舒很想摔筷子走人,但一想到餐厅里还有熟人,又不得不憋着火气,和他扮演一对关系融洽的表兄妹。
好不容易等到沈荆临放下筷子,沐舒忙不迭的就起身离开了,仿佛后面跟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颓然的靠在天台围栏上,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流,沐舒不自觉的就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来。
她记得,父母出事那天的夕阳似乎格外灿烂,就像一片殷红的血铺陈在天际,沉闷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仿佛冷风一吹,就能凝固空气中刺鼻的铁锈味。
当她十三岁的她得到通知,火急火燎的赶到医院太平间时,面前再没有了父母的音容笑貌。有的,只是两具冷冰冰,沉甸甸的尸体。
沐舒颤颤巍巍的揭开白布,才知道母亲慈祥的笑脸已经被车祸折腾得面目全非。就连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也没了踪影,只剩两个大窟窿,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骇人的冷意。大约是努力护住母亲的缘故,父亲的头骨都被撞得变了形,深深的凹陷了进去……
就算没有亲眼目睹,沐舒也能想象当时的情况有多激烈了。所以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沐舒每晚都被噩梦折磨着。
梦里,是一片不停翻涌的血海。
她的父母,就在这片血海中不停挣扎求救,求海边的路人救救他们。可海边嬉闹的人群却对他们的呼喊充耳不闻,仍然自顾自的玩闹着,追逐着,嬉笑着。打排球的打排球,玩沙子的玩沙子,晒太阳的晒太阳。
当时,沐舒自己也站在海边,小小的她穿着一条纯白的棉布裙子,伸长了手臂想去抓母亲的手,可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抓不到母亲,只能不停的朝海里跑。
翻腾的血水将她白皙的小脚全数包裹,就像一只嗜血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在吞噬生命一般吞噬着她。但无论沐舒怎么哭闹着奔跑,都跑不到父母面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母的身子一点点被血海淹没,发出绝望的哀嚎……
就算现在只是回忆,沐舒也不自觉的出了一身冷汗。被风一吹,只觉得浑身发凉。抬手抹了抹额头,沐舒不断的摇晃着脑袋,想从这段回忆中挣脱出来。
可思绪不比风筝,飘得再远手里都还拽着根线。思绪这东西,一旦隐隐出现了点苗头,就会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她实在不敢想象,如果父母知道她明知沈荆临是害了他们的刽子手,还不管不顾的和他在一起,会气成什么样……
对于沈荆临,沐舒的感情很复杂。
她既恨沈荆临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又没办法控制自己心底的情愫。毕竟,在父母离开后,的确是沈家养育了她,为她减免了生活带来的冲击,也给了她陪伴与关爱,也给了她衣食无忧的生活。
所以,她既没办法继续恨沈荆临,也不敢不管不顾的继续爱他,只能把这份不该出现的感情深埋心底,然后不停的同他疏远。
因而,许祎君的威胁出现的还算恰到好处,虽然被威胁这样的方式并不怎么讨喜,可也算是解决了沐舒的尴尬处境。
但沈荆临的警告就像一记重锤,狠狠捶在沐舒心上,将她原本还算坚定的想法锤了个稀巴烂。让她既没办法回绝,又不知该怎样跟许祎君开口。
不过她能确定的是,沈荆临这个人向来言出必行。既然他刚才已经把话给撂下了,就说明他不会轻易失言。
沐舒没办法想象,如果她继续坚持和许祎君领证的想法,沈荆临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公布他们之前那段畸形的感情……
十月的天气变化向来反复,中午还是和风朗日,下午就飘起了毛毛细雨。
晶莹的雨丝自空中飘洒而下,轻巧的附着在锃亮的玻璃上,留下盈盈水光,不动声色的点缀着办公室里的烦闷。
沐舒捧着杯热水坐着,一动不动的盯着办公桌上缀着水珠的玫瑰发呆。上午,这里摆放的还是木本夜来香,下午就换成了厄尔多瓜玫瑰。
沐舒从天台下来时,花就已经被换掉了。她也是问了助理才知道,这花竟是沈荆临亲自拿来换掉的。
那一刻,沐舒只觉得一股烦躁直冲脑门,顷刻间就将她的理智全数淹没。气鼓鼓的皱着眉头,她想也不想的就打算将花扔掉。
可沈荆临却像是能窥探她的想法似的,根本不等沐舒将花扔进垃圾桶,手机里就收到了信息。
——或许你更喜欢我当着所有人来给你送花。
没有冷言冷语的威胁,也没有疾言厉色的恐吓,但这话就是让沐舒没来由的手脚冰凉。
“疯子!”低骂了一声,沐舒咬着牙将花重新放回桌子上,气得脸色煞白,可又没有心思去同沈荆临争执。
因为她知道,沈荆临的逼迫,就是为了刺激她,让她沉不住气的前去理论争执。如此,他们之间的纠缠才会无休止的继续下去。而不是像两条看似亲密的平行线那样,毫无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