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申城这块儿地脚,有真本事的人虽不少,却也不见的有多多。

满打满算,二十几人而已。

这些人我不说都相熟相知,但最起码都能混个脸熟。

就比如我现在来找的这位扎纸匠,虽未必相知,但绝对脸熟。

五点多出门,我先是去了农家乐那种地方淘了锅底灰,又去菜市场买了十四只活公鸡。

烧纸,熏香,糯米,槐树枝,也都已备齐。

差的就剩黑狗血和纸棺了。

敲门而入,这里我不是第一次来了,所以一切都熟门熟路的。

绕过摆放各种纸马纸轿纸人的前堂,我打开一道木门走入后院。

这里是一个弄堂的最深处,除了三层高的房外,房后还有个二十来平米的私人小院儿,而我要找的人,就在此地。

“钱老爷子,又有事儿要麻烦您了。”

一进来,我便打着招呼,同时目光各处打量,找着扎纸匠钱袋儿。

要说这个人,那真是个钱串子,别的扎纸匠那卖一百块钱的东西,他能卖二三百,要是别人那里卖一千来的东西,他得卖到五六千去。

总之就是一句话,别人贵,别人更贵,他比别人都贵!

但就算是贵,识货的人也都会来他这儿买东西。

常言道,一分价钱一分货,别看他卖的东西死贵死贵的,但买别人的货只是买货,而买他的货,则是买手艺,买平安,买富贵,乃至于买命!

而我,就相当于来买命的!

“爷爷吃饭去了。”

等了一会儿,楼上传来声音。

我循声看去,却见三楼窗户口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一见,我微微一笑:“钱莱呀。”

钱老爷子的孙女钱莱,人如其名,只要来了的生意,她都能给盘成活儿,没有任何人能在她嘴皮子的攻略下说出太贵不买之类的话。

要说钱老爷子这一家人,那都是钱串子,一个个的眼里只有钱。

连只是上中学的孙女儿也不例外。

“你等一会儿吧,应该快回来了。”

我点点头,当即坐下等起来。

果然,过了没一会儿,穿着唐装,满脸红光丝毫看不出老态的钱老爷子回来了。

“呦喝,就说我孙女来了这生意也该上门儿了,嗯嗯,莱莱呀,你就该多来看看爷爷。”

“嗯。”

我眉毛抖了抖,很想吐槽一句,但面上我却殷勤的递过去一根儿烟。

“钱老钱老,来,饭后一根烟儿赛过活神仙,您请着儿。”

他嫌弃的瞥了我那八块钱一盒的最低配双喜一眼,哼了一声,说:“脏我的嘴啊,抽我的。”

我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而后接过了他的烟。

九五之尊。

市面上一条一千。(五盒装)

妹的,牛气什么啊,老子都抽过富春山居图了!

心里想着,我忙接过他递过来的香烟,点着后猛的抽了一口。

呼,吐出口烟雾,我心里不由自主的赞了声儿。

好烟啊。

这时钱老爷子道:“说吧,找我啥事?”

我笑笑说:“劳您驾,给扎两台纸棺。”

钱老爷子眯了眯眼睛,随意说:“干啥用?”

我低声说:“活葬。”

钱老爷子面色顿时一变:“行啊你小子,都接上这活儿了。”

我面色讪讪起来,这话里的讽刺意味我哪听不出来。

不过我也没多做解释。

而钱老爷子也没在嘲讽我,而是说:“这活儿可不简单,一个不好,可就出人命了。”

我道:“嗯,我知道,不瞒老爷子,主事儿的是张颖,我只是打打下手跑跑腿儿。”

钱老爷子微愣,接着释然:“这样啊,我谅你小子也不敢接这活儿。”

他在院子一边儿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说:“说吧,要好的要次的。”

我面色微微变了变,试探说:“好的多少钱,次的又多少。”

“好的五十万,次的五万。”

回答我的是楼上的钱莱。

这么贵?

我皱皱眉:“这区别在哪儿呢?”

钱莱意外的看向我:“钱多钱少的又不是你花钱,你问这么清楚干嘛?”

我笑笑说:“就,就问问呗……”

钱莱眼珠转转,呵呵笑起来:“好的呢,纸是用柏木做的,浆糊呢,是用糯米面黑狗血外加爷爷亲自倒绊的,就连用来做支架的芦苇,也是挑的上上等的,是专门用艾草黑狗尸加活人气熏出来的。”

我眉毛挑了挑,质疑道:“这就是好的?”

这用料也没啥讲究嘛。

钱莱认真的点了点头:“是啊,至于次的,我来做,爷爷不插手。”

一听这话,再一看她巧笑盈盈的表情,我肝儿都颤了一下。

我算是明白了,这好的和坏的的区别,就在于谁来做上。

谁上手谁来做,这区别可大着呢。

来买钱老爷子东西的,用材作料,都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就是一个手艺,这都不是他老爷子做的了,还来这儿干啥?

见我面色变化,钱老爷子没好气儿道:“看不起我孙女啊,那让我来做啊,磨磨唧唧,能不能爷们儿点儿!”

我赔笑着说:“您稍微等会,我给张颖去个电话。”

说是电话,但也只是给她发了微信过去问了下。

把情况都说了后,我又表示了下手头有点儿紧。

“你不会想找我借钱吧,没门儿啊,我白出力就够亏的了,你还想让我搭钱啊!”

我:“……”

别说,我确实是想找她借钱来着,而且还不是我来还,而是那个石鸿才来还。

我发了省略号儿后,她则回复说:“钱老爷子的孙女,要是没一定手艺钱老爷子也不会自砸招牌让她动手,估计不会差。”

“当然了,这事关乎性命,你也考虑清楚了在下决定。”

这问题就来了,我是借钱呢,还是相信钱莱的手艺呢?

四五十万,最起码儿得干个两三年才还得清……

石鸿才出身农村,还是家里的长子,为了让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上学,他十来岁就去了县城端盘子,跌跌撞撞的,一直到来了申城做了搬尸工,才每天能有口饱饭,才有个稍微好的住的地方,给家里的钱也多了起来。

现在再让他背负四五十万的巨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