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下,文斐然和杜汐月均打了个激灵。转头看去,文诚跑的满头大汗。

“少爷……”文诚一脸焦急,“夫人让我请你回去。”

文斐然微微一笑不由分说地将步摇塞到杜汐月手中,转身便和文诚离去。

杜汐月望着手中的步摇呆立在当下,再次抬头时,文斐然已然不见了踪迹。不晓得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自己心中空落落的。

“文诚,我说你这着急上火的毛病就不能改改?”文斐然说着又拿扇子在文诚头上敲了一下。

文诚吐吐舌头,“施大人面貌粗陋,却不料有这个天仙样的妹妹……”

他话还未讲完就被为斐然呵斥,“你找我就是为嚼舌根来了?”

文诚赶紧立直脊背,“夫人让你赶紧回去,刚刚扬州城大小盐商好几人一起来咱们府里,说是登门做客,但瞧那阵仗,并不像。”

“都是哪些人?”文斐然眉头微蹙,这些年家中虽经营盐业,却不曾与这些盐商有过多往来。华泽盐场司“御盐专供”,销盐的范围也稍微广泛,不似其他盐商需凭借盐引从灶户手中购买,因此可算是引起一些人眼红妒忌。

“有姚乔叶、韦东春、马方北和余有良。”文诚擦了擦汗。

文斐然吸了口气,姚乔叶乃扬州盐商龙头,其余三人只能算是中小盐户,只是这些人一起登门,断不是做客这么简单。

“走,我们回家。”文斐然说着便两足一蹬,朝前跃去,犹如飞燕掠空。

“少爷,你等等我……”文诚在后汗流浃背,叫苦不迭。

青莲巷和文宅相距不算近,但半柱香的功夫便来到自家门口。文诚跟在后面还未到达,文斐然则迈步进门。

和扬州其他盐商大户所建造的园林不同,文宅没有任何奢靡之味。此宅乃文天扬于五年前翻盖。院内有假山、抱山楼、亭榭,然其形式皆温婉柔和,不奢华张扬。而在假山石上文天扬还题有陶潜名诗一句——童孺纵行歌,斑白欢游谐。

路过假山,文斐然停下看了看这句诗,如此便是父亲一生之写照,不求富贵逼人,只求阖家欢乐。

假山后有一石桥,此时的桥上则有一穿丁香色小袖褂墨色罗裙,和善富态的中年妇人,看到文斐然不由得双目一亮。

“我的儿,你可算是回来了。”妇人说话间手和文斐然握在一起。

“娘亲。”文斐然轻唤一声,“爹呢?”

妇人一脸哀愁轻声道,“在会客厅呢,儿啊,娘今早一起床右眼便跳个不停,担心会有祸事上门,辰时刚过,这群人就来了,怕是不安好心呀。”

文斐然安慰文刘氏一番,“娘亲,你先别担心,我去会客厅看看情况。”

文刘氏点头,虽说这些人登门让她有些心惊,但儿子回来,却让她心里安定了许多。

文宅的客厅居所和景园分开,文斐然穿过院子,来到厅前,但未迈步入内。只在一旁蔽身听取厅内众人的谈话。

此时,文天扬坐在厅内正对门主位左侧,姚乔叶坐在右侧。韦东春、马方北和余有良分别落座于下方左右两边。

丫鬟家丁奉茶捧糕入内,一一摆放在座位旁。

文刘氏乃是大家闺秀出身,于闺中便善女红,也会做一些可口的飨食。但见丫鬟奉上有水晶月饼、柿馅春饼、甘露饼、金饯饼还有琥珀糕,又有太平猴魁泡的香茶,一时间厅内香气缭绕。

“早就听闻嫂夫人贤良淑德,没想到这糕饼做的甚是美味,文兄,你可真有口福啊……”韦东春说着将盘子里各色糕饼都尝一遍,又将杯中的茶水喝了精光。

“咳咳咳——”姚乔叶咳嗽了一声,韦东春这才不好意思地放下手中的糕饼茶碗,擦了擦口角。

姚乔叶斜睨了他一眼,心中不由得骂了一句“废物”。

文天扬“呵呵”一笑,让丫鬟给韦东春添茶续水,“若是韦贤弟喜欢,走的时候可以打包一些。”

姚乔叶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不由得称赞道,“且看这太平猴魁,两叶抱芽,扁平挺直,自然舒展,白毫隐伏,实属上品啊。”

“姚兄谬赞了。”文天扬摇头轻笑,“贱内在家闲来无事,就喜炒茶制饼。”

其余在座之人听闻此言,皆赞叹文夫人贤良淑德。

“文兄,上次相见还是在扬州府衙迎宾馆内,你我一同去拜见新上任的知府大人。说来我们这位知府长得也真有意思——脖子缩进耳藏肩,秃头斜眼腿划圈。视其百年身死后,棺椁只能用犁辕。”

姚乔叶的话使得在座的这些人哈哈大笑,然文天扬却面无表情。

“这个老盐凯子。”躲在门外的文斐然此时咬了咬牙。

“姚兄,你坐的扬州城盐商的头把交椅,在此评论施大人的外貌,恐怕不合适吧。”文天扬仍旧是一副笑呵呵地模样。

此话一出,姚乔叶一脸不快,他早年间便富甲一方,在商界还无人敢这么说他。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来,喝茶喝茶,文夫人炒茶的手艺可比茶农强一百倍。”韦东春赶紧打圆场,他本就是一钻营奔竞的小商人,姚乔叶和文天扬这两位大佬均得罪不起。

“哼。”姚乔叶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旋即开口道,“论及地位,我等在座哪个比得过文兄。尔祖上便司‘御盐专供’,这才是真正的铁饭碗。”

“哪里哪里……”文天扬连连摆手,“论及实力,姚兄当属第一。且看那京杭大运河上的漕船,十之八九承运的都是姚兄的食盐,我等心中羡慕啊。”

姚乔叶轻笑了两声,“华泽盐场专司‘御盐’,盐质极佳,细白如雪。然场内盐灶诸多,文兄何不多加一些工人,多产多销?”

文天扬闻言眉头微蹙,就连在门口的为斐然也心头一震。

“老家伙,果然是有备而来。”文斐然心中暗道,众人登门绝不只为做客品茶。父亲主理盐场多年,均按照朝廷纲法产盐销盐,并未染指过私盐。也因此和扬州城其他盐商格格不入,没曾想,姚乔叶居然在试探父亲有无染指私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