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崔全安脸上的倨傲之色登时消散,反倒多了一丝惊恐,就听他声色颤抖地问到,“如何为之?”
施世纶没有回答他,反倒看向了文斐然,“那就先有劳少主将盐场场工全都集中在院子里,待我逐一查验。”
文斐然听命赶紧和任有成一起将华泽盐场所有工人都集中在院子中。任有成又对了一遍花名册,确认没有人员缺席。
“将双手伸出平放于身前。”施世纶一脸肃然,声音不怒自威。
那些场工们闻言便将双手平放于胸前,施世纶走至近前一一查验。
崔全安脸上的惊恐之色又增加了些许,他有些弄不清楚施世纶这葫芦里面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但其于泰州任职时便以“断狱无冤假错案”而名震朝野。
那些场工的手掌多粗糙无比,老茧遍布,即便如顾大虎如此的少年,双手也粗糙无比,这是因为但凡于此处当场工的,大多家境贫寒,早早便出来做工。
正在此时,施世纶走到一个年轻场工的面前,猛地停住了脚步,“你叫什么名字?”
那场工的手相较于其他人显得很是细嫩,但右手从拇指侧缘经虎口到食指侧缘处的皮肤均赤烂破溃。
“徐小哥……”场工声色颤抖,看其年龄也不过刚过束发。
“这伤是怎么回事?”施世纶原本柔和的目光登时变得狠辣起来,就像是盯上了狡兔的猎隼一般。
徐小哥“嗯啊”了两声,却犹如骨鲠在喉般,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但脑袋上却冷汗淋漓。
此时,学徒工顾大虎却上前一步,冲施世纶喊到,“大人,昨晚我们都在聚餐,单张五九大哥一人在煎煮锅前看守。我中途去茅厕路过煎煮锅,看到一个人影从那里出来,就像徐小哥!”
顾大虎的话使得众人皆惊,但众人纷纷质疑他的来历。华泽盐场由于御盐专供,所以对于场工的筛选比较严苛,但徐小哥貌似比较特殊,乃是张大富亲自安排进来的,说是奉了文天扬老场主的命令。
可眼下张大富已被拘走,而老场主也卧病在床,一时间无法对质。
“徐小哥,我且问你,昨日晚饭时,你在何处?”施世纶虎着脸。
徐小哥身子抖若筛糠,但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杜汐月杏眼圆睁,则一把将剑举起,“大人问你话呢,为何不说?”
“来啊,将他带回府衙,严加拷问。”施世纶一声大喝,冉夜方修和众衙役便欲上前捆绑。
“啊——”但正在此时,那徐小哥却惨叫了一声,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蜷缩成一团好似一只死亡的鸟雀。
“保护大人!”冉夜方修挡在前方,崔全安在江回的护送下朝着大门疾行而去,杜汐月正欲上前却被文斐然拦住,那些场工们则骇然大惊。
片刻之后,那徐小哥没有丝毫动静,貌似是死了。施世纶让冉夜方修闪开,自己要上前查看一下。施世纶认真查看这徐小哥的头、顶心、卤门、两眉、两眼、鼻口齿舌等部位,又撩拨了一下徐小哥的十指爪,最终嗟叹了一声。
“他死了……”施世纶言语间一阵悲悯,“被人当做棋子,但若于棋手无用,必将成为弃子。看来那张五九着实为他所害,但看他刚刚惊慌失措的模样,应该是第一次谋人性命。”
文斐然站出来拱手道,“大人放心,虽说徐小哥谋人性命,但他已然偿命。他和张五九两人的后事,我自当竭力安排。”
“如此甚好!”施世纶赞许地点着头,“如今盐场命案已昭然若揭,徐小哥畏罪自戕。死无对证,已然无法再深究幕后之人。但盐场的清誉便可分明,我自会同盐运使司那边交涉,将统理放归,解封盐场。”
听闻此言,文斐然和场工们都是一脸欣喜。张大富待人厚道,于文家忠心耿耿,并且盐场马上就可以解封恢复生产了,这下子他们的饭碗也算有了着落。
“咦?”冉夜四下观望,“崔全安大人呢?怎滴突然不见了?”
“我看是他心里有鬼!”杜汐月峨眉微蹙,施世纶冲她使了个眼色,她赶紧收声。
“文斐然拜谢施大人!”将施世纶送至门外,文斐然单膝跪地,冲着施世纶行一大礼。心中除了感激便是满满的佩服,“日后大人若有用到我们文家的地方,我定竭尽全力。”
施世纶赶紧将其扶起,“快快请起。盐为百味之母,其色白璧无瑕。放眼望去,扬州城内盐商多如牛毛,但能担得起‘无瑕’二字的,只有你们文家。”
施世纶说完便登上马车,事不宜迟,要赶去盐运使司那边交涉,放归张大富。
“月儿姑娘。”杜汐月正欲转身离开,忽然被文斐然叫住,转头间但见眼前的少年一脸感激,“今日若不是姑娘及时引见施大人,后果不堪设想。”
杜汐月只觉得心脏狂跳,颜面发烫,眼前的文斐然没有之前轻浮狂狼的模样,反倒是一本正经,倒叫她心中蛮不自在。
“举手之劳,无需言谢……”杜汐月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变得不正常了,赶紧转身加快脚步离开了。
在施世纶一行人离开之后,文斐然命盐场工人将张五九和徐小哥的尸首妥善安置,又去棺材铺定了两具棺材。
任有成讲他熟悉张五九的家庭,但却对徐小哥一无所知,还需多加打听。
等一切办完,文诚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来到盐场,听闻事情经过直言刺激。
“少爷,这真是太刺激了,不过也多亏有你在,才没使得盐场蒙受损失。”文诚打开食盒,将汤取出,“这是夫人给你煲的黄芪老鸭汤。”
忙碌了这么长时候,文斐然狼吞虎咽地喝了起来,但伸手扯住了文诚的耳朵。
“我告诉你,爹现在要安心养病,娘身体也不好,你若再敢大嘴巴,将今天的事情告诉他们,我杀了你。”文斐然说着加重了手劲儿。
“少爷,我不敢了……”文诚一脸苦楚。
戊时刚过,已近黄昏。张大富便被扬州府两名衙役送至华泽盐场。只一晚未见,张大富衣服褴褛,浑身血迹斑斑,看来进了盐运使司衙门被用了刑,吃了不少苦头。
文斐然赶紧从身上取出一些碎银,打赏这两名衙役。但两人均推脱不要。
“文少主,你也知道施大人乃‘江南第一清官’,最恨贪污之人,这钱我们可不敢要。”两名衙役一番推脱,便离开了。
文斐然和任有成将张大富扶至居所,壮硕如他,不由得哀吟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