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云扛着一大朵小三色荷花出现在幽楼门口,左右看了看,暗中看守的楼奴自然识得这位三少爷,推动机关,巍巍大门无人自开,陈青云大步走进楼中。略过一二层浩瀚书海,和陈列着琳琅满目兵器的三楼四楼,直奔顶楼而去。

上了顶楼之后,看见一袭布衣坐在角落处捧书而看的李白棋,陈青云甜甜喊了一声:“李伯伯。”

许是因为一直这么在阴暗处看书下棋的缘故,李白棋的眼神一直不太好,听见喊声眯眼而看,辨着音色回道:“可是小青云啊。”

陈庆元走到桌前,行了一个晚辈礼,便毫无忌讳的坐在半个师父面前,将一直扛在肩上的荷花递于对面的老者,贼笑道:“你看,我又扛了一朵湖中成色最好开的最绽品相最美的荷花给李伯伯。”

李白棋接过荷花,转了下身子,好让光线更亮些,转着细看了下,此花碗状,巴掌大小,花蕊金黄高贵,花瓣粉白,瓣尖粉嫩颜色,清新可口。李白棋摸着他那三绺胡子笑道:“小青云果然还是最懂老夫,摘了一朵三最花于我,足见孝心呐。”

陈青云甩了下头,嘻嘻道:“那当然,我哪次来见您空着手过?”

李白棋开怀而笑,端详着失去根茎的荷花细语道:“此花虽好,却只可远观矣。你如此将来它扯来,它失了根茎久难成活,只留的霎那芳华不说,连着湖底淤泥中的那长藕都要跟着坏死,毁了根基,伤了元气喲。”

早就料到这半个师父肯定又要讲大道理,陈青云从墙角拿起一个瓶子,往灯台中加了些油,顾左右而言他,“我说李伯伯啊,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为何这大白天的您还要总是点着一盏灯?”

将手中荷花随手插进身后的一个空瓶内,小心护住火光摇曳的灯芯,将之挑长了一点,缓缓道:“白日又如何,世道昏聩,人心阴暗,如果把抬灯而行,怕是要壮的满头大包咯。”

陈青云撇撇嘴,不高兴道:“我就是听不得那些大道理才跑到您这来的,结果您讲的大道理比他们好要晦涩,真是头疼。”

李白棋哑然失笑道:“现在与你说这些你肯定不耐烦,不急,等你三千里游历归来,我再说与你听,到时你肯定又是另一番景象。”

妾有情奈何郞无意,这些话也不知道陈青云听进去了多少,只见他身子一歪,靠在墙上哼唧道:“对,您是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大军师大谋士,与我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说这些也不怕对牛谈情。”

这位当世可排进前五的大谋士将枯槁的手掌放在三公子的腿上捏了捏,和蔼如邻家老爷爷一般,“你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别人都知你是青归二州最大的纨绔和最扶不上墙的官二代,可惜他们都被这些表象给迷惑,还真以为你就是个败家子。殊不知你才是青王三子中最聪明,将来成就最高的一个。”

陈青云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抓抓脸郝颜道:“李伯伯你说的这么玄乎,我都快不好意思了。”

李白棋将手从小娃娃腿上拿开,颤巍巍的起身,说道:“走吧,又不是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就是想来幽楼之中找把最有卖相的兵器,好让你拿着行走江湖的时候体面些嘛。”

三公子从地上爬起,搀住鞠躬尽瘁的老军师,献媚笑道:“还是李伯伯最懂我。”

老人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带着这个油嘴滑舌的半个徒弟去往四楼。

四楼之中,多是陈列着各种长兵器,譬如长枪,长钺,长戟等等,造型质朴,装饰夸张的都有。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那些胆大包天的江湖人士来此盗取典籍兵器,可最后无法落得两个下场。不是被俘委身做了幽楼的楼奴就是充当青王府的鹰爪,要不就是被当场格杀,能前来做偷盗之物的人,多半是那些在江湖上小有名气或是连声名都不显的角色,谁又不会吝惜自己活了几十年的命,这样一来二去,青王府明里暗中便有了许多为之卖命的高手,着实是树大猢狲多啊。

“你虽然从小就来幽楼玩耍,可里面的那些典籍除了讲神仙志怪的,就数那些男女之欢愉之爱的看着最多,其余的,你怕是从看看过吧,更别说这些兵器了。”

和蔼老人顺手一指,继续说道:“如你所见,四楼之上都是些长兵器,列如那杆丈八蛇矛,乃是当年虢国大将孟飞所持,矛锋之上不乏那些诸国乱战时那些声名鹊起的大将之血。再看那把大戟,便是从前曹国大将刘羽的兵器,也是一把神兵利器。”

陈青云顺着老军师的讲解一把一把看过,细心欣赏着这些当年那些风云大将们跨马披肩所提之物,着实是从骨子里都透发着浓浓的血腥气。当年这些大将们谁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就连陈璆也逃不过这个窠臼,手中攥的都是累累白骨,每个大将的成名,皆是凌驾在那些夫亡妻寡,父死子哭,儿死母瞎这些人间惨事之上。

看到一把长枪时,见它枪身通体暗红,六寸枪风绽放着青蓝幽光,在诸多令眼花缭乱兵器库中的确让人过目难忘。

看着公子站定不动,李白棋嘴角一翘,笑问道:“你可知这杆长枪从前是何人所用?”

没想到陈青云头也不抬的飞快答道:“枪名云上,乃是当年虢国大将尧雄兵器。”

李白棋愕然,疑惑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陈青云很是无礼的翻了个白眼,指着枪座上的一行小字,“这上面不就写着吗?”

老人尴尬的干笑两声,呵呵道:“我都忘了那是我刻上去的,那你又可知尧雄是谁?”

这次少年没有一往草包模样,而是点点头看着这杆幽幽长枪,认真道:“知道,饶雄,虢国白县之人,声名不显,在从前南方十国的武将之中,恐怕连前二十都排不上。可在八国被灭独剩虢国之时,这个就连在虢国都只是中等骁将的男人,在国中大将连番战死之时毅然站出,在他们最后一道防线上阳城城头一守便是四年,其中还数次用计打败了父亲四次,着实是个值得大书特书的绝代智将。”

陈青云将长枪拿起,握在双手之中,轻轻摩挲,脚尖一踢枪尾,暗红枪身之间虚影,唯有青蓝枪头绽放着悦目的璀璨枪花。

若是外人得见此番此景,怕是要惊掉了下巴,在青归二州声名最臭,被人视作天生败家子的陈家三少爷竟然还会功夫,着实意想不到啊。

一顿长枪挥舞下来,陈青云感到有些气短,只得苦笑着将长枪放回原处,摇头道:“这杆云上枪着实重了些,我不过挥舞了几下竟觉得有些体力不支。”

李白棋朗声大笑,笑声在口中不断回荡,“此枪当初的主人可是绝世猛将,又岂是常人所能觊觎的。此枪乃是用深海之中的鲨鱼筋为枪芯,外面用南海竹岛之上的竹祖做成竹片包裹,再紧紧缠上藤条与细丝,最后再在外面涂上一层生漆,而且传说那生漆之中添加了十六位尧雄仇人之血,所以才会呈现出暗红色。枪头更是以落在南海之中的天外陨铁所铸,光滑圆韧,血不沾锋。总之一句话说来就是这把云上枪,可是一把世所罕见的神兵利器。”

陈青云细心听着老人的讲解,听到细微处频频点头用心记下。别的不说,就刚才军师说的长枪铸造制作方法,以前自己只是一知半解而已,现在听来终于是拨开层云见明月了。

两人看一遭,见这些兵器都是些不易携带的长物,两人便下到三楼。用了整整两个半时辰才把两层给转完,最终陈青云在半个师父的建议下,还是忍痛没去选那把貌相极好,单单剑鞘之上就镶嵌了八颗颜色各异的宝剑“天华”,转而选了一把品相一般,质地一般,就连名字也中规中矩的朴素长剑“中庸”,按老军师的话来说,这就叫“不偏谓之中,不易谓之庸”。

中庸之道,现在在世人看来就是老好人,专门和稀泥的和泥匠,可事实远没有想当然的这么简单,一切都是智者自悟庸者自扰的事罢了。

既然寻得佩剑,那边没有再逗留的意义,临了李白棋吩咐了几句不轻不重的话便让陈青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