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心里想着一件事,在天还没亮开的时候便起身。
临出门时,她顺了一个苹果拢在袖中。
昨晚苏家上下忙活了大半宿,眼下花园后院都显得十分寂静。
江意轻车熟路地来到假山这边,从后面绕进了洞口。
此时天边还笼罩着残余的稀薄夜色,将洞里的光景衬得影影绰绰。
江意走到前晚安放那人的地方,见着山石堆砌的暗影里空空如也。她回头四顾一番,这有限的洞口里均无半个人影。
她不觉舒了一口气。
也没听说苏家有发现什么刺客,想必是他自己清醒后已经离开了。
这样再好不过。否则他再待在这里,说明他的伤势并没有多大好转,还有此处再隐蔽时间久了也难保丝毫不会被发现。
这一次,她也算是还恩还到底了。
江意从袖中掏出那只苹果来,坐在一块石面上,自顾自地啃了起来。
一只苹果吃到一半,江意才想起,自己到这里的目的。
她是来拿回自己的绣帕的。
可现在那家伙一声不吭地走了,那她的绣帕呢?
思及此,江意嘴里叼着半个苹果,忙腾出双手来,在这洞里寻找一番。
只是她几乎把每一个犄角旮旯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她的绣帕。
稀薄的夜色褪尽,霞光漫了上来。
江意沮丧地钝坐在石头上,用力地咬了几口苹果。
待朝阳升起来时,江意便回了院子。
昨晚苏家后宅失火,魏子虚连夜卷财潜逃,后苏家派人到处寻了半夜,也没能找到他。
为此,苏家老夫人大动肝火。
江意来到苏老夫人的院子时,各房的夫人都在。
彼时老夫人坐上座,魏子衿跪在地上,凄楚可怜道:“外祖母,哥哥他不会这么做的!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旁坐的三夫人面色一直不善,冷冷道:“苏家上下平时没亏待过他,哪样不是好吃的好喝的供养着。他倒好,自己干出龌蹉事不满被送出京,盗我库房也就罢了,竟还纵火烧苏家家宅,真真是个养不家的白眼狼。”
江意进来给老夫人请安后,便坐在一边旁听。
魏子衿见她来,便抬起红肿的双目,死死瞪着她,抬手便指着她口不择言道:“是她!一定是她搞的鬼!”
众人视线都不由朝江意聚集过来。
江意温声道:“魏小姐当心说话。这与我何干呢?”
魏子衿道:“魏子虚怎么可能会去盗库房,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江意道:“我为何会清楚呢?”
魏子衿心中恼恨不已。昨晚魏子虚分明是去找江意这个贱人了,而且还是她撺掇着去的呢。可她偏偏不能照实说。
遂魏子衿只有恶狠狠地对萧嬷嬷道:“萧嬷嬷,昨晚你可有见过表少爷?”
萧嬷嬷答道:“昨晚奴婢一直在江小姐院子里,没有见过表少爷呢。”
魏子衿心头一沉,还要再争辩,老夫人便喝道:“够了,胡言乱语!回去收拾东西,这两日就离开,省得我心烦。”
后厨房那边传来了早膳。老夫人便留众位苏家女眷一起用膳。
嬷嬷一边摆膳一边道:“今日厨房做的是麋肉粥呢。”
几位夫人尝了一口,不由道:“这麋肉粥的味道以前倒是鲜少尝到过。老夫人也尝尝。”
江意垂眸看着面前的一碗粥,却不曾动筷。
只是苏家上下向来忽视她惯了,便是见她不吃,也懒得多问一句。
江意从老夫人那里出来,怎料魏子衿并不甘心离去,突然横冲直撞地跑过来,堵住江意便问:“魏子虚到底哪儿去了?”
江意一脸温善纯良道:“他不是卷财潜逃了么。”
魏子衿咬牙切齿道:“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等我找到他问清楚,你就死定了!”
江意看着魏子衿离去的背影,道:“今日后厨做了不少麋肉粥,几位夫人都说味道不错。得空了你也尝尝。”
怎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到下午时,一道尖叫声惊动了苏家上下。
后院浣衣取水用的一口井里,竟打捞起了一具尸体。
江意闻讯,带着萧嬷嬷匆忙去井边辨认。那尸体不是别人,正正是消失了一天的丫鬟沁竹。
萧嬷嬷傻站在当场,面色惨白;看着江意面上流露出悲痛的神情,她却不由冷汗湿透背心,浑身发毛!
后来江意吩咐下人们处理好沁竹的后事。
待尸体被抬下,井边围着的人也散去后,魏子衿趾高气昂地来到江意面前。
看见江意双眼垂泪,她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魏子衿站在江意身侧,狠声道:“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让你长长记性。”说着眼神不由看向萧嬷嬷,“敢背叛我的,没一个好下场的。”
江意侧目看向魏子衿,“是你杀了沁竹?”
魏子衿冷笑一声,道:“该死的贱婢,哪里用得着我亲自动手。”
也是,一个丫鬟死不足惜,只要差两个心腹,趁沁竹不备,把她打晕丢进井里也就完事儿了。
魏子衿一心认定沁竹背叛了她,又或者就算没背叛她也害惨了她,也正是这样,沁竹才连一个当面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说罢,魏子衿便倨傲地转身走开。
江意低头,若无其事地拭去了眼角的泪痕,对萧嬷嬷道:“我们也回去吧。”
萧嬷嬷脸色白得有些发青,她意识到从昨天沁竹不见,可能江意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倘若江意一开始要先整的是自己,那今天从井里捞出来的就会是她!
萧嬷嬷极力稳了稳声音里的颤抖,道:“江小姐答应过,等此事一了,便会放我离开。否则,我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儿子也不会让江小姐好过。”
江意道:“我答应过的事自然会做到。等这两天风头过去,你便能和你儿子远走高飞,去过逍遥日子。”
萧嬷嬷也明白,昨晚魏子虚才逃了,若是她和萧霍也消失了,难免就会惹人怀疑。只有等事情平息下来,再找个借口离开,那才无后顾之忧。
晚间的时候,三夫人派人来请。
江意想都不用想,自己这准婆婆必然是询问沁竹的事。
沁竹和萧嬷嬷都是她拨到江意院子里的,说是侍奉,不过是多两双眼睛盯着罢了。
彼时江意来到三房的院子,甫一踏入厅门,一抬眸便扫到侧边座椅上坐着的苏锦年,步子不由微微一顿,袖中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
他着一身锦蓝衣袍,面容俊秀,风华正茂。应是刚从外公办回来。
苏锦年抬头时,亦看见了她。
两人四目相对,江意紧攥着的手蓦地一松,对他展颜一笑,温和无邪。
苏锦年,终于又见面了。
正座上坐的端庄的美夫人,便是苏锦年的娘俞氏。
江意见过礼后,在苏锦年的身旁落座下来。
今晚桌上只有他们三人,苏锦年的爹经常称有公务在外,也不回来用晚饭。
江意刚吃了两口,俞氏便开口道:“听说沁竹死了?”
江意抬起头来,应道:“是,听说是失足落井了。”
俞氏道:“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会失足落井,她不见了,你竟没有察觉么?”
江意缓缓放下筷子,用一旁的巾子优雅地拭了拭嘴角,道:“沁竹以往在我院里时便经常一天半日的不见人影,我都习以为常了,又怎料会出这样的悲剧。”
一直斯文用饭的苏锦年蓦地出声道:“到底是你院里的丫鬟,本该由你管教着。现在丢了一条人命,还要让娘来替你操心。”
他声音温和,却不可忽略地带有责备。
若是以往,江意定会黯然神伤许久。
眼下她温温柔柔道:“苏家的丫鬟,恐怕有些不听我管教。若是得空,便把我侯府里的旧人调回来用吧,我倒不让夫人操心了。”
苏锦年顿了顿,抬头看她一眼。
她向来是对他言听计从的,又怎会驳他的意。今日她倒有些反常了。
俞氏今天一天心情都非常糟糕,此刻拉下脸来道:“当初是你自己要把你的下人撵回去的,怎么,现在你又觉得苏家的下人伺候不好你了?”
江意道:“当初我自己瞎了眼还不行么。”
俞氏冷不防被这么一噎,竟接不上话来。
本来很想发泄郁气的她,这下堵得更难受了。
苏锦年蹙眉看向江意,声音偏冷,道:“江意,怎么说话的。”
江意一脸纯良:“我有说错了什么吗?”
她言语间确实没有半个字的不敬。
苏锦年见俞氏气得不轻,呵斥道:“你不应是这种语气对娘说话,向娘道歉。”
江意抬眼直视着苏锦年,看着他这张曾让自己倾心相许的脸,真是让她倒胃口极了。
她无邪地笑了笑,道:“道你娘的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