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他的葬礼是他女儿操办的?”

老头子看向山顶,那里大概是父亲下葬的位置。

一般来说越往山顶,墓地的价钱越高,里面躺着的人也越非富即贵。

老头子苍老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眼里满是羡慕地说道:“是啊,他女儿好像过的也不错,男朋友有又高又帅,蛮有钱的样子。”

纪冷初突然明白过来,老爷爷嘴里父亲的女儿就是赵可柔,骤然变了脸色。

“那不是他的女儿!”

为了表现宽宏善良,赵可柔居然不惜拿她父亲的葬礼做文章。

自己才不需要赵可柔假惺惺的施舍怜悯!

纪冷初眸色一寸寸加深,身上的冷,瞬间翻涌成几乎要将一切灵魂吞噬的暴戾,她忽视掉身边人的诧异,拿起身旁桌子上的一把铁锤。

老头子见纪冷初头也不回地往山顶去,手里又拿着锤子,连忙拦住她:“诶,小姑娘,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这时候的纪冷初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老头子生怕出事,慌慌忙忙地进屋,在一个铁盒子里面翻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当初傅斯臣留下的名片,打了电话。

纪冷初脚上有伤,走的不算快,老头子没多久就追上了她。

纪冷初站在父亲的墓碑前,看着那张黑白又熟悉的笑脸,眼泪就像断了线似的掉落。

“爸……对不起,我来晚了……”

父亲已经去世的事实就像砸在纪冷初心里的一块石头,砸的生疼。

老头子静静站在一旁,没有打扰她,这一辈子,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眼泪。

纪冷初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再抬眼的时候,就像是被地狱的恶鬼剥去了魂,眼里只剩下了恨,极端瞋目的恨意。

为什么?

为什么要爱上傅斯臣!

在这短短的一年里,因为傅斯臣,她失去了一切她能失去的,一无所有的像个狼狈的流浪汉。

监狱里那些痛不欲生的日子,父亲是她最后的念想,可现在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了。

纪冷初忽地像发了狂似的,用尽全身力气,抡起铁锤一下下地砸在封住骨灰盒的石板上。

老头子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拦住她,劝说道。

“小姑娘,你可不能这样啊,死者为大,人都已经入土为安了,你这样是对死者极大的不敬啊,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也不能这样掘人坟墓……”

“这是我爸……我才是她的女儿……”

纪冷初哆嗦着唇,这话像是说给老头子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无声的眼泪掉在土里,滚烫过后又转瞬即逝。

老头子想夺过她手里的锤子,也不知纪冷初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硬生生地竟没夺下来,反倒是自己往后一踉跄,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一双手却突然出现,在身后接了他一下。

老头子转身看见傅斯臣,松了一口气后又面露难色:“您总算来了!”

傅斯臣依旧冷着一张脸,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山顶的风更大一些,把周遭的枯叶吹的簌簌作响,掷地有声的敲在傅斯臣心上。

时隔一年,纪冷初好像更瘦了,像一把再也点不燃的枯柴,衣服套在她身上,显得肥大无比。

黑色鸭舌帽檐下原本流畅的下颌骨,现在却削瘦得像把锋利的刀子。

纪冷初沉默的一言不发,抿紧的嘴巴里关着无法撬动的固执,她发狠似的一下一下地砸在石板上,也一声一声的荡在傅斯臣心里。

傅斯臣裹着一件大衣,隔绝了寒冷,可仿佛也隔绝了山火。

他压下纷杂的思绪,淡淡开口。

“我来处理。”

老头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纪冷初,默默叹口气就下了山去。

纪冷初此时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傅斯臣的到来一般,一心发狠地往石板上砸着,手掌心已经溢了一丝血,可她却浑然不觉!

一定要将父亲带出来,赵可柔买的墓地,她嫌脏!

“纪冷初!”

傅斯臣叫了一声,可纪冷初却置若罔闻,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傅斯臣眸光一凝,上前粗鲁地拽过纪冷初的手臂。

“一出狱就来挖你父亲的坟,你可真是个好女儿!”

纪冷初听到熟悉的声音,后背一紧,忽然就停了下来。

这一年里,多少次午夜梦回听到的都是这个声音,在喊着她去死。

纪冷初转过身,愣愣地看着他,目光里再没有一丝闪躲。

她曾最在意的男人,此刻就意气风发地站在她面前,傅斯臣不失分毫的体面,就宛如长了刺的粗鞭,一遍遍抽打在她身上。

“如果可以,我想一出来就挖你的坟。”

纪冷初咬着牙说完,又果断地甩开手,继续在石板的缺口处砸着。

纪冷初的话让傅斯臣心里一惊,眸子骤然一缩,似乎有团怒火在他眼里燃烧。

下一秒,傅斯臣猛地上前,用骨节分明的大手死死掐住纪冷初的脖子,森然的视线落在纪冷初脸上,仿佛想要看穿她内心的故作挣扎,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凛寒刺骨,一字一句:“你说什么?!”

纪冷初蓦的松开手里的铁锤,毫不掩饰眼中的恨意,猩红着眼直直地望着他,额角的血管因窒息而越来越突出,眼里没有往常的恐惧,平静地像一潭死水。

“傅斯臣,你最好掐死我。”

傅斯臣听着这番话,脸色愈加阴沉。

以为坐了一年的牢,就能赎完她所有的罪恶吗,想死,还得问他答不答应!

他越用力,她的唇却抿的越紧,死死撑着,但就是不服软,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

反正自己现在什么也没了,就这样死在他手中,也算给自己这段无知的感情填上一个句号。

纪冷初正这么想着,傅斯臣却蓦地松开了手。

被松开的纪冷初呛了两声,心里的愤恨又深了一分。

纪冷初低头喘气的时候,发现石板的缺口已经足够大了,便再没看傅斯臣一眼,从里面端起父亲的骨灰盒,转身就想往山下走。

傅斯臣高大的身躯挡在前面,脸都黑透了,厉声道。

“你究竟想干什么!亏的可柔劳心劳力替你父亲办了葬礼,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把你父亲随便扔在荒郊野外,连丧葬费都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