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穆六的家,梁景禹才算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家徒四壁。
偌大的院子里,除了一个石磨盘和两间黄泥糊的房子外,竟再找不到任何一件多余的东西。
见梁景禹神色稍显错愕,穆六不由讪笑着解释道:
“殿下……家里就这点东西,您可千万别介意。”
他边说边翻弄着想给梁景禹找个木凳出来,但忙活半天,却是一无所获。
见状,梁景禹摆摆手,指着一旁的磨盘道:
“不用麻烦,我坐这里就好。”
说话间,冯清已经疏散刚刚的看客,匆匆跑了进来,朝梁景禹躬身行礼后,立即迫不及待道:
“六叔,你刚刚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爹和我兄弟呢、怎么就后继无人了?”
穆六看他一眼,又偷偷瞄了眼坐在磨盘上的梁景禹,这才吞了口唾沫,小声道:
“冯大哥……早在今年年初……就被李家给打成了重伤……之后重伤不治……”
“你爹临死前……怕你得到消息,跑回来向李家寻仇,这才托人给你去了封信件……说去青州投靠你舅舅……”
听到这里,冯清额头顿时青筋暴起,冷声问道:
“我爹他跟李家无冤无仇……李家……李家为何动手伤我父亲。”
穆六摇了摇头,无奈一叹:
“还不是因为你们家的地……”
“李家从今年年初起,就开始大肆圈地……凡是他们看上的良田,就不择手段,强买强卖,只要有人敢违逆,就派人恫吓、殴打……你爹的脾气你是清楚的……他哪里受的了这个,便在村里召集人手,对抗李家的收购,结果,李家不知从哪里找了许多爪牙,在村里乱砸一顿……还放下狠言,说我们冯家庄如果再敢惹事,就一把火烧了村子。”
梁景禹听到这里,不禁皱眉问道:
“李家这么嚣张跋扈,你们就没去找官府报官么?”
穆六依旧摇头,满脸唏嘘道:
“报官?”
“就我们这群斗大的字儿都不识一个的老农民,拿什么报官?”
“再者说了,李家在这据北城里盘根多年,若非背后有官府撑腰,只怕他们也不敢狂妄到这般地步。”
闻言,梁景禹心头一堵。
即便知道穆六没有怼他的意思,可他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是皇子、是燕王。
大梁臣子吃的都是他家里的粮,百姓骂官,那不就是变相在骂他么?
偏偏这骂的,他还没一句话能拿来反驳。
见这位燕王殿下面露不愉,穆六叹了口气,接着道:
“燕王殿下,真不是小老儿在这儿大放阙词……的确是事出有因……自从那次李家带人到我们村子闹事儿之后,村里人便谁也不敢再跟李家对着干了,纷纷把自家的田地交了出去。”
“冯大哥以前在外地做过几天小官,识得几个字,便写了诉状去衙门告状……结果连衙门的大门都没进去,就被赶了出来,一连两天都没回家。”
“后来,我跟几个村里人带着他弟弟冯扬出去找了一夜,才发现冯大哥被人敲了闷棍,昏死在路边,您说,若不是官府跟李家那帮人狼狈为奸,冯大哥怎么会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梁景禹依旧没有说话。
一旁的冯清沉声问道:
“那我弟弟呢,他是怎么死的?”
穆六摇了摇头,缓缓叙道:
“你爹本就上了年纪,被人打伤后又受了一夜风寒,强撑几天之后,终究没挺过来。”
“之后小冯扬气不过,瞒着我们偷跑出去,想找李家替你爹寻仇,可李家的势力,岂是他一个毛头小子能抗衡的……他就捅死一个李家仆从,便被李云峥亲手抓住,扭送到衙门……结果没两天就在衙门的大牢里断了气……”
听到这里,冯清终于按捺不住胸中怒火,长身而起。
一时间,小院周遭罡风烈烈,院内阵阵尘埃冲天而起。
梁景禹皱眉喝道:
“老冯!”
冯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嘶吼:
“殿下,此乃血海深仇,冯清若是不能亲手宰了那些李家人,将来还有何面目,去见亡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