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李富裕拆了谁家的门板,分成了好几块给我拼在了脚上。
“娃子,这板子可万万不敢折了!”
“你跟你二叔能不能活着走出来,就全靠它们了,你晓得不?”
赵家老头语重心长的上前叮嘱,然后又指挥着几个小伙子,把一个井口大小的簸箕连带木板,不由分说的挂在了我背后。
其实我现在心里也是敲锣打鼓的厉害。
从小到大,别说是深入这片滩涂,就算是靠近几里地,回去都会被二叔一顿胖揍。
里面危险的程度,看看身边村民忌惮的眼神,我也能揣测出个大概。
只是想到二叔的安危,现在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早晨八点多,太阳已经逐渐开始炙热。
抬头望了望天上,那明晃晃的感觉忽然让我有些目眩。
背着重重的木板,用力的深呼吸了两口,这才一点点小心翼翼的走进了江心弯。
江水的腥味,混杂着淤泥的恶臭,让我在猝不及防之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吓得身后众人一片惊呼。
“娃子你小心点!小心点!”
赵老头捂着心脏直呼好家伙,杵着拐杖大呼小叫,“千万不要栽下去了!”
我艰难的抬起手,做了个OK的手势。
几分钟后,随着我越走越远,村民的嘈杂声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我虽然说算是在涪江边上长大的孩子,可从小到大一直都被二叔盯得死死,从没靠近过这里半步。
如今走上这片被视作禁忌的滩涂,心中难免充满了忐忑跟不安。
用力撑着竹竿缓缓向前,丰盛的水草在我两边随风摇曳,就像婀娜的舞娘正对着我掩嘴轻笑。
不敢有丝毫大意,心里默默的盘算着方位。
对于《鲁班书》里记载的方法,别说是有多少把握,要放在之前我根本连信都不会信。
可如今却成了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因为没有可靠的参照物,我只能默默盘算着自己前进的速度,然后根据手表上的时间,勉强推测出距离。
搁浅的死鱼,躲在水草里被我走过惊飞的大鸟。
不过只有几里地,身后的村庄还依稀可见,我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半个多小时后,我也不知道自己走出了多远。
不仅没有习惯那刺鼻的恶心气味,反而感觉眼皮越来越重,我只能大口大口的呼吸来维持清醒。
可就在此时,一股拉扯力忽然从我被后传来。
好在手上的竹竿及时撑住,我忙不迭的回头去看,只见一团墨绿色的水草不知怎么就缠上木板。
水鬼缠脚?
我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了当年的三奶奶。
头顶的阳光愈发灼热,晒得我浑身都在发痒。
努力挣脱了几下,那团水草竟是缠绕的更紧,无奈之中,我只能俯身用手想要把它拉扯掉。
但就在我蹲下的一刹那,脚下那片污浊的泥泞里,猛的看到了一双眼睛,正毫无感情波动的盯着我。
“该死的!这是什么玩意?”
惊惧之下,我忍不住大声吼了出来,抄起竹竿就用尽全力刺了下去。
没想到那眼睛滴溜溜的转动了几下,无比灵巧的躲开了竹竿。
反而冒出了一股股密集细小的气泡。
紧接着,就像是连锁反应,无数的眼珠子从泥泽深处漂浮上来,把我团团围在了中间。
看着这离奇诡异的一幕,我连头皮都在发麻……
它们,阻断了我继续前进的方向!
在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我反而很快冷静了下来,急忙顺手扯断了木板上的水草。
然后拿起竹竿,对着面前的眼珠子不断拍打。
手腕粗的竹竿,将淤泥掀起,几个眼珠子顺势被折腾了上来。
我到此刻才看清楚,这些东西分明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螃蟹,它们背壳上的花纹,正跟眼珠子别无二致!
“泥泽有蟹如眼,食腐,性恶,至阴……”
“取其膏制粉,可令人闭气假死,惧活血,慎用之……”
脚下的木板不断的有螃蟹钳附上来,发出吱嘎作响。
我脑海中突兀的浮现出刚在《鲁班书》里看到的一段话。
惧活血?
惧活血!
我索性把心一横,用竹竿使劲划破了自己的手掌,任凭鲜血抛洒下去。
惊人的情形出现了!
那群背壳上长着人眼图案的螃蟹,但凡沾到了我的鲜血,身上立刻冒起了丝丝白烟。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堆散发着无比腥臭,类似于煤炭的东西。
并且就像是瘟疫般,不断的传播给它们周围的同伴。
也就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原本在我面前密密麻麻的眼珠子便四散一空。
见状,我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对于这些在书本中完全没见过的生物,我不由庆幸自己过目不忘的本领。
与此同时,对《鲁班书》更加的好奇起来。
父亲和二叔肯定都读过,甚至大概率还可能深入的钻研过。
可让我想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会对此忌莫如深,更是明令禁止的让我接触?
难道其中还有我不曾了解的隐秘?
萧伯纳曾经说过,知道的越多就越无知。
而我此时好像就正在逐渐陷入到这个怪圈之中……
再次深深的呼吸了几口,眼下的情况并没有给我多少继续思考的时间。
我得尽快远离这片螃蟹窝,然后找到二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后,我总感觉以他的本事,肯定不会被困在江心弯……
拖着被人眼螃蟹啃到残缺的木板,我艰难的支撑着竹竿前行。
周围依旧恶臭的气息,却让我此刻的意识更加清晰。
一阵江风拂过,轻轻吹动了我挂在胸前的木牌。
深入到江心弯的一个半小时后,我总算来到了在家里计算出来的位置。
可放眼望去,除了一簇簇分布不均的灌木丛,哪里又有半点二叔的影子?
“难道是我算错了?”
“还是方向没走对?”
在脑海里,如电影般将所有的数据和过程再过了一次,却并没有发现异常的地方。
难道二叔……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底涌起。
余光猛地看到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一抹鲜红分外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