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历六年六月十八,云城,温度有所下降。
林牧云在林府内躺尸,想来宁家兄妹还会再来,预计这两天可能会来,不过谁也不是先知,怎么会知道具体时间呢。
这两日也有粮商上门,依然是希望吃下这块肥肉。可是每次得到的回应都是不确定的,尽管如此,这些粮商还是乐此不疲,毕竟谁吃下这块肥肉,今年就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这卖粮之事本就是幌子,林焕可不想一直搪塞这些粮商,于是就出门去找个清净地方躲起来了。
家里有洛氏兄妹倒不怕林牧云有危险。
宁家兄妹没等来,倒是等来一个六旬老者。此人也是林家的人,名叫李叶,前来找林焕老爷子。
“老爷不在?”李叶诧异,以往这个时候自家老爷都在的啊,刚过来就被下人告知这个消息,差点没把李叶带走。走挺远的路,老人家哪有那么多精力啊,这下无功而返了。
“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的。”林牧云今天为了等宁家兄妹过来,特地坐在前院乘凉,恰好看到了李叶风尘仆仆的模样。
“少……少爷。”李叶看到林牧云,不免有些慌张,约摸是以前没少被林牧云欺压吧。
“过来坐,既然是我们家的人就别客气。”
“老奴不敢!”李叶腰弯得更低。
“有何不敢?我又不会吃了你。来来来,坐,有什么事慢慢说。”
林牧云这么说,李叶不得不从,不过依然担心这是这少爷吃饱了撑得要整蛊他,以至于他入座的时候都小心翼翼。
“我记得,你叫……李叶是吧?”林牧云的记忆里确实有这个人,不过不是很深。
“是的,少爷。”李叶冷汗直流。
“诶,你在我们家做什么的?”
“老奴乃是千味坊的掌柜。”
“千味坊?我们家的产业吗?”
“……”李叶纳闷,这少爷问的问题怎么这么奇怪,“回少爷,千味坊是夫人生前开的糕点铺子,位于云澜街,最近几年都是老奴在管理。”
“哦?”
林牧云母亲开的糕点作坊?林牧云仔仔细细回忆,可是这瓜娃子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一茬,别说糕点铺子了,就是对这个母亲都非常模糊,脑海里只有一个看不清的背影。
“那你不掌管铺子,跑来府上有何贵干?”林牧云问。
“回少爷,千味坊的门店与作坊是分开的,门店位于云澜街,但是其作坊位于城外的云隐山,今天上午作坊那边的伙计过来跟老奴说石磨坏了,打算换个新的,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老奴过来向老爷汇报一番。”
“换个石磨能花多少钱?既然你是掌柜的,自己决定不就行了吗?”林牧云也不至于不知道石磨的价格,大号的恐怕也不用一两银子吧。
“少爷有所不知。”李叶汗颜,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继续道,“自夫人仙去之后,千味坊已不如其他同行,近几年每月的收入就算不亏也没得赚,若不是老爷记挂夫人,不愿让夫人生前所爱就此破产,这千味坊恐怕早就关门了。”
“哦!”林牧云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心里不由得感叹林焕这个胖子还有这么浪漫的一面。同时也想骂一顿林牧云这个不孝子,自己母亲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你先回去吧,我会跟我爹说的。”林牧云心里对那个模糊的母亲背影又多了几分情感,也许真正能够与这份情感产生共鸣的地方就是这千味坊吧。
“是,少爷。”
李叶起身做了一个福,准备离开,可是还没有走到大门口就被林牧云叫住,他不由得一哆嗦,心想这少爷果然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
“云澜街离府上不算近,来人啊,驾车送李掌柜回去。”
李叶一愣,来不及诧异,下人就过来请他上车了。
林牧云想了想,如今只是让宁若安老实了一些,实际上依然没有让他们消除报复的想法,所以还要加把劲。
林焕差不多晚上才回来的,喝得小醉,是被酒楼的伙计送回来的,差点没把人家酒楼伙计给压扁。
“不会吧,你还能喝得这么醉?”
林牧云带着两个下人方才把这二百斤得老爹扶住,接回房间里躺下。
“牧云啊,爹想你娘啊。”林焕带着醉意,喃喃自语,“爹没用啊,万贯家财却不能保住你的娘,让你从小没有娘亲疼爱,受人冷眼。”
“没事啊,没事啊,你乖点,好好睡觉。”林牧云像哄小孩一样哄着这个年近三旬的大胖子,脑海里却是前身因为被人议论没有娘亲而深感自卑的回忆。
其实,林焕一直都知道林牧云是因为没有娘才会那么不可一世,林牧云去各种风月场所就是为了让别人知道他不是小孩,只有小孩才需要娘疼,殊不知,他心里真的很渴望被娘疼。
就是因为知道儿子的委屈,所以林焕一直宠着这个儿子,不管儿子做错了什么他都认,只为了儿子可以开开心心的成长。
“牧云,你不知道,爹虽然有钱,但是依然是个被那些大官看不起的地主爷,爹文气不足,连秀才都考不上,爹多希望你能够有点文气……哎,想来我们林家是出不了文人了。”
林焕说着说着就哭了,这个大胖子竟然像个小孩那样嗷嗷大哭。他自知自己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心爱的老婆因病去世,儿子堕落成恶霸,他不是合格的丈夫亦不是合格的父亲,每每想到这里,他都心如刀绞。
“你别哭了,这么大个人了还哭。”林牧云抱着老爹的圆脑袋,安慰道,“其实……我是有点文气的。”
“哈哈哈,有就好,有就好……”
林牧云这么说,林焕就笑了。也许他只是觉得这是喝醉了做的一个美梦吧,不久便沉沉睡去。
小宁端来热水打算给老爷擦拭一下,林牧云则摆摆手,示意不用了。小宁点点头,放下水盆,站在一旁。
林牧云给这个胖子老爹盖好被子,本想出去的,却听到林焕在梦里偷笑,“我儿子也有文气了!”
“呵!”林牧云哑然一笑,这个老爹还挺可爱,想了想,对小宁道,“帮我拿笔墨纸砚过来。”
“少爷拿笔墨纸砚作甚?”小宁还是第一次听说自家少爷要这些东西的。
“给我爹留点文气。”
小宁一头雾水,不过还是乖乖照办了。
林焕还在熟睡,小宁在磨墨,林牧云手持狼毫,奋笔疾书:
《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林牧云就此搁笔出了门,只留下一脸诧异的小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