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落入谷涧，水波粼粼。水帘洞内佛音袅袅，一个光头小和尚在背诵着经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佛慈悲；欲得净土，当静其心，随其心净，既佛土净......石床上，一个老和尚手中捻动着佛珠，看着洞前的自家徒弟，眼神欣慰。避世二十余年，他的这个弟子也跟他避世了二十多年。出生到现在，他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想到这里，老和尚眼露心疼。

老和尚单手捂住嘴巴，尽量不让咳嗽声发出。一抹殷红从指缝间阴了出来。

“虚赎。”

见师傅喊自己，叫虚赎的小和尚便走了过去，洞内就师徒二人，老和尚一丝一毫的变化都逃不过虚赎的眼睛，看到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的自家师傅，虚赎的眼睛红了。老和尚摸着虚赎的脑袋，笑眯眯的说道，“哭什么？你该高兴才是。为师要去西方极乐了，你不应该开心吗？”

虚赎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老和尚笑容更甚，“虚赎，你性子纯良，当真入了江湖，你会吃亏的。”

“徒儿哪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师傅。”

老和尚笑着，没有接话，只是有些自喃的说道，“情之一事，佛都说不准。你就能啦？要不也不会有佛家五戒一事。虚赎，如果生了青丝，便去做一回入世人吧。如果没有，留在这里便不要出去了。”

“徒儿，哪也不去，哪也不去。”虚赎的眼睛红了，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老和尚强忍着咳嗽，将手中的佛珠递到了虚赎的手上，“好生感悟，好生吸收。切记，习武不是斗强，只是锻炼体魄。”

佛珠有九，九九归一，便是老和尚的毕生内力。

“三日后，也就是阴历六月六，驾舟，到涧口便回，切不可出涧。”说完这句话，那强忍的一声咳嗽，再也忍不住了，一口鲜血从老和尚的嘴中喷出。回光返照弥留之际，老和尚看到虚赎端着汤药过来，只是摇了摇头。

坐落成佛。

汤碗摔在了地上，虚赎直接扑到了石床旁，无言哽咽。

一副龟甲安静的放在老和尚的双腿间，几枚铜钱在里面杂乱的摆放着。临死，老和尚不知为谁占卜了一卦，但虚赎知道，此卦不错，要不师傅也不会走的这般无牵无挂。

“虚赎，涧下的蛟，就算他为害世间，也要留他一条性命。死后，就让为师自私一次吧。”虚空中，老和尚最后的话落入了虚赎的耳中。

虚赎猛点着头，因为悲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师傅，你行医救人了一辈子，到头来，为什么救不了自己？为什么？”虚赎心中咆哮，眼睛通红。涧水下，被老和尚提及的水蛟在此时也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

虚赎阴历三月三生，生时体弱，被他的父母遗弃。正遇老和尚，老和尚将其带回。此洞原有一蛟，生蛋一窝，涧下蛟，是在被认为的死蛋内出生，生时阴历三月三。同年同月同日生，定有莫大因缘变化。

阴历六月六，这一天，天空黑压压的，压的很沉，窒息的让人喘不过气。毛毛细雨缓缓落下，很轻。

头戴草帽子，身披斗笠，虚赎驾舟而行，水面平滑，划开的水面，涟漪轻轻碰撞。轻吟佛经，虚赎淡然出涧。

潜龙渊，虚赎所在山涧的名字。在潜龙渊外，一袭袭白衣手握利刃在林内追杀着数位黑衣。在他们身后，黑白交替，交替中鲜红明显，各方尸体错杂的摆放着，无人问津。

在黑衣中，有着一人，轻纱遮面，看不清容颜。她呼吸紧促，显然已经到了力竭之时。又是一发冷箭将她身边的黑衣人射倒在地。

“保护圣女，你们四人护送圣女回殿，其余人跟我断后。”黑衣人中的头目眼中露出决然之色，转身迎敌。那位女子很安静，没有多余的话，只是朝前冲着。性子冷淡的让人发寒，可那些黑衣人依然不顾生死的为她卖着性命。

江水挡住了去路，断后的那些黑衣人也被斩落的所剩无几。白衣中，一人手持长剑走了出来。如果说别人的白衣只是衣服，除了装饰别无它用外，那么这个人一身白衣却穿出了一种飘然感，好像不是衣服在衬托他，而是他在衬托衣服。

他菱角分明的脸庞犹如雕刻般冷峻，一双幽深至极的黑眸流转着捉摸不透的光芒，容颜英俊绝伦却又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淡。好像除了他手上的三尺青锋，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引起他的兴趣。

他叫李清风，逍遥派的掌门。逍遥派在江湖上很有传奇色彩，并不是因为这个门派，而是只是因为李清风这个人，此人亦正亦邪，江湖上对于他的评论也是两种极端，当然中立的也很多。

手中青锋三尺，抚平心中意难平！这是李清风的性子，也是做事原则，也当真配的上逍遥二字。

“到了死地，投降吧。捉你回去，断然不会伤你性命。”声音很冷，不含感情，手掌轻扶剑，剑身发出嗡鸣。

两个性子冷淡的人，碰到一起，注定擦不出什么火花。那位女子眼神清冷，嘴角只是讥笑了一声，“李清风，江湖江湖，有江有湖，有泥有沙，有湖中鱼亦有江中龙，花了眼，便成了笑话。”

李清风黑眸流转，没有接话，只是淡淡的说道，“手握三尺剑，斩尽我心中善恶便好。倒是你楚灵，入魔太深。”

被叫做楚灵的女子哈哈大笑，朝着江水中纵身跃下，入水便不见影子。仅剩的四个黑衣人在楚灵跳下去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也跟着跳了进去。水深水寒，无论生死，也要相随。

李清风来到江岸旁，水湍见不着影。他眼神微凝，手中青锋动了，一剑而出，整个江面掀起了滔天巨浪，一剑便搅风云。一剑起，一剑落，不拖泥，不带水。收剑离开，走的洒脱。楚灵生死，在这一剑之后，便不是他李清风关心的事情了。

潜龙渊两侧的一个高山上，一位白衣老人安静的看着这一切。他四方脸，满头银发，很年轻，鹤发童颜。在他身旁，一个要比起他矮上半个身子好像管家的中年人缓缓说道，“这李清风倒是一把好剑。”

老人没有接话，只是问道，“你说楚灵会往哪个方向逃遁？”

“李清风的剑是朝下游而去，当然是下游了。上游可是潜龙渊，那地方，我就没见过谁进去，能活着出来过。”

老人嘴角掀起笑容，“叫人清理战场吧，江湖传闻，潜龙渊内养着一条水蛟，也不知道真假。”其实老人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凭借楚灵那般性子，断然不会随波逐流，只能会逆流而上，死地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