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天德将那套寿衣放在我手中,转身就离开了灵堂,看那样子根本就不打算和我解释什么。

冯幻浮靠在旁边的墙上冷笑道:“让你穿你就穿,别浪费时间。”

我看了她一眼,心里想着事情,没有动弹。大概正因为如此,冯幻浮以为我害怕不敢穿寿衣,再度冷言讽刺道:“真是没用,我都割手指了,你穿身衣服怕什么?怂包!”

感情她割手指是割给我看的?我瞪着她乜了下眼睛,带有凶气的眼神让冯幻浮愣了一下。她还打算说什么,想了想将话给咽了回去,双手环抱靠在墙上不再言语。

其实我并不是害怕穿上这身寿衣,只是不明究里。我向来不喜欢做我不明真相的事情,但在这条路上,似乎我一直都没有主宰过自己的行为。

抬头看看渐渐暗下去的天色,我已经能够感觉到缕缕瘆人的阴气在地面漂浮。此时我只能感叹自己学艺不精,无法参透冯天德的用意,又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只能按照他吩咐的做事。更何况这事说到底在安魄渡人的好事,我没理由不帮。

我双手一抖,拉开寿衣披在身上。

这衣服是按照赵家姨婆的尺寸做的,她是个干瘪瘦弱的老太太,而我是个身高体长的精壮小伙,这哪能穿得进去?但奇怪的是明明尺码小了很多,竟然还是勉强地套上了,只是模样滑稽了些。衣服下摆到我腰间,裤子被我穿成五分裤,看上去像个猛长的巨婴。

那六个后生看到我这个样子,忍不住噗呲笑了,但脸色一下子又瞬间沉下来,总之五味陈杂。

我感到脚底板传来一阵寒意,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脚上的鞋已经脱掉,此时双脚是光溜溜的踩在地上。

我皱着眉,心想这鞋还没做呢,我应该穿什么鞋呢?

就在这时,冯天德的脚出现在我视线里。他脱下自己脚上的鞋,扔在地上:“穿我的鞋。”

还没等我问他穿什么,冯幻浮已经从包里取出一双递给他爸。

他们竟然早有准备?难道一早他们就预料会发生这些事?

不容我多想,冯天德已经拽着我来到赵家姨婆的棺材旁。

“你就站在这里。一会儿他们来了,你就提着这盏灯笼往外走,地上我已经做好标记,你沿着标记走,不要回头,无论后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回头。等过了一条河,看到幻浮就立刻放下灯笼,脱下寿衣,跳进河里。剩下的事幻浮会处理,听明白了吗?”

我没有表态。对于冯天德的安排我着实看不明白,说起来我和这赵家姨婆非亲非故,不过是被赵晓飞花钱找来做身寿衣,但这事的走向越来越奇怪。隐隐约约之间,我感觉这事最终在冲着我来。

可是若真是那样,又为什么呢?难道冯天德想要害我?可害了我对他有什么好处?

难不成他这是在帮我?

我总感觉冯天德有所隐瞒,他那双眼睛看起来令人心里发寒,看不穿猜不透。

然而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没有将冯天德看透,心中的想法却尽数被他看了去。他冷冷地说:“小子,要是我真想害你,只需冷眼旁观让你自己去折腾就够了。让你提的灯笼是招魂用的,只是招的不是赵家姨婆的魂,而是那些鬼婴。你穿着赵家姨婆的寿衣,提着招魂灯笼,那些鬼婴就会被引走。过了村口的那条河,他们就再过不来了。”

招魂过河,这个我好像以前听我爸给我说过。游荡阳间的阴魂,要么是在走黄泉路时迷了路,或是因为执念赖在阳间不走。阴差巡游时若是遇上,就会摇动招魂幡,孤魂野鬼有了指引就会跟在阴差后面。无论路途长短,只要过了忘川河,孤魂野鬼也就不会再迷路。

小时候的我是当成故事来听,没想到现在却真要开眼界了。难道冯天德是想让我装成阴差,将那些鬼婴招魂过河,使他们消除戾气,放过赵家姨婆?难道是我误会了冯天德?

我微微点头,心里始终还是有所疑虑。总之一切多个心眼总不会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那六个后生跪在棺材两旁,按照冯天德的吩咐不停地往火盆里面添加纸钱,一点不敢耽误。

只是他们毕竟年轻,刚开始做这事的时候还面露惧色,没过多久就见他们的跪姿渐渐松懈。再往后,他们手上功夫不敢停,但嘴巴已经忍不住开始叭叭了。

“感觉刺激啊。兄弟们,怕不?”

“有什么好怕的,我平时可没做亏心事,不像你们,坏事做尽才会怕鬼敲门吧。”

“咚!咚!咚!”

那人的话音还没落地,门外当真传来敲击声!那声音沉闷且迟疑,像是敲门声,又像是沉重的脚步踏在青石板上!

“谁,谁啊?这么晚跑这里来干什么?”一个后生低声嘟囔,另外五个人都沉默不语。和刚刚相比,他们的脸上纷纷变得不太好看。

“咚!咚!咚!”

这次我听得真切,果真是有人敲门。我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到了子时!

我心中一凛,这个时间点可不太好。白昼午时,深夜子时,那都是阳气最弱,阴气最盛的时候。这个时候敲门,谁也把不准门后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看另外六个人,我想了想还是准备开门。

没想到刚来到门板后侧,股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我脚底瞬间被阴寒之气冻得发麻!

我能够感知到有东西就在门外,和我隔着门相互对视!甚至能够感到一缕杀气从对方的眼中闪过!

我本能地倒退两步。冯天德的叮嘱中似乎没有不能开门这一条,那这门,能开吗?

“咚!咚!”敲门声再度传来。

“喂,你倒是开门啊。”“对啊,你在那里傻愣着干什么?”

他们越是催我,我越是冷静。这时,门外的人幽幽地来了句:“是我,赵晓飞。快开门。”

赵晓飞?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

我将门打开一条缝,外面站着的人看上去确实像赵晓飞,只是他垂着头,看不清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