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岭乃是这方世界最最伟岸,最最壮阔,也最最广袤的山脉,蜿蜒曲折十万里横陈,灵洲与沧都便是以此为界分治数万载。

上古相传,这条无边无际的山脉乃是千万年前天界一条巨龙与仙人斗法战败,跌落人间所化,也有传说乃是这条巨龙见世间生灵与邪魔战争千年,生灵涂炭,于是大发慈悲下凡镇守人间。

总之,世世代代人们都相信这条山脉其实是一条巍巍巨龙幻化而成!

灵洲位于这方世界的正中央,比起南向六万里外的黎洲,这里人杰地灵;比起东向八万里外的净土,这里幅员辽阔;比起北向九万里外的沧都,这里山清水秀;比起西向十四万里外的孔雀王朝,这里物华天宝。

灵洲,就好像是这天地间的宠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自人族修仙大兴以来,灵洲大地诞生了无数门派,有的在历经千年万年的沧桑巨变后已然成长为今天的泰山北斗,更多的还是如同那凡俗人间喜好经商的商号一样,今年起了一批,明年又倒下一批。

第九剑宗乃是三万七千年前一位名叫姜越的传奇人物所立,适逢正邪两道大战千年而不止,经年累月的战争让整个人族几乎濒临灭绝危机。姜越横空出世,前八剑干脆利落的斩落邪道魔门八大天王,第九剑为人族换来三万七千年的太平和一万五千年的盛世!

第九剑宗,由此而得名,寓意自然明显,匡扶人间拱卫人族,以为己任。

上万年来门派经历过无数的兴衰起伏,甚至因为这一份肩扛的“责任”而几次差点让整个门派葬送于抗邪之路上。不过好在开山祖师保佑,这么多年了,便是偶尔显得摇摇欲坠,但第九剑宗总还是屹立于风雨之中不倒。

时至今日,第九剑宗依旧还是这世上抗击邪道第一梯队的擎天巨擘。

适才那中年男子突然放弃将这人参精怪一家三口连根拔起,自然不是真的大发慈悲,而是听见了些许微不可闻的动静。

采药这种事情自古以来便是天道人伦天经地义,不过化形之后的精怪便不许再肆意夺取这是人族修仙世界多年来不成文的规定,否则便是与那对抗多年的邪道不无二致了。

那中年道人四百年前就强采了木乔已经化形的父母炼药,四百年后再做此恶行,显然是个惯犯了。

留下幼小的人参精怪,是为了拖延时间,不管来人是谁,能杀人灭口还好说,如果自己被泄露出去,牵连宗门暂且不谈,他这些年树立那么多仇家,怕是不出几日就要被某些“挂念”许久的小伙伴们戳脊梁骨了。

果然,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一阵盈盈山风拂过,一名身穿素色道袍的中年人悄然站在人参旁边。

虽然他模样中年,不过相貌极为俊朗,身姿挺拔飘逸绝伦,轮廓分明的脸上尽是风轻云淡的儒雅,长发玉簪打扮简单,但他就是简简单单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这是融于天地的神仙中人。

道骨仙风的中年男子,正是当今灵洲正道执牛耳者,第九剑宗掌门,纪乾州。也好在那人多长了几个心眼,否则真要是把心一横留下来想再干点杀人夺宝的买卖,今天怕是真就走不了。

无需以道法推演,眼前所见纪乾州一眼便知发生了什么事,虽说人族修仙世界有一些或明或隐的约束,但一直没什么有效的办法来管束那些总喜欢干点旁门左道事情的正道人士。

他心中微微一叹,“可怜的小家伙。”

右手伸开在空中轻轻一抓,随后两指并拢向地上的人参凌空一指,五里之内的灵气如江河汇海一般轻柔灌注人参体内。

这种夺天地造化的事情其实是在掠取周遭其余生灵的天道生机,不可贪婪,所以他也只是两个呼吸之后就挥手散去了灵气流向。

正欲抬脚离开,纪乾州神情突然一顿,脚下略微阻滞,往下一看,不禁哑然失笑。

“小家伙,我刚才救了你一命,你若是耽误了我会友,那可就是恩将仇报了。”合着是那棵小小人参精在他正要迈步的时候伸出了根须将他缠住,纪乾州话音落下,人参精就跟听不见他说话一样,反而缠绕得更紧了些。

纪乾州也不恼,依旧笑意淡淡的说道:“我救你一次,算是人性使然,若是再缠着我,那我就是秉公办理,也不算有违天道了。”

这话一出口,纪乾州脚下的根须终于松动,他自然有无数的方法可以脱身,身为这世间屈指可数的长生境巅峰强者,就算他把自己的所有防备毫无保留的卸下只身涉足那传说中的世界尽头人间界,也一定能够安然无恙的在其中肆意畅游,这一点一千八百年前就再也没有人怀疑过!

甚至有人说他当时穿过了人间界而去到了它背后的天悬境!当然后来大家都说这是谣传,毕竟那可是正邪大战后所有的邪魔大妖被驱逐,天地倒悬的地方,还未证道成仙的凡俗哪里去得!

根须终于彻底松开了,纪乾州真就抬脚离开。

人参精这才化形变身,竟是个四五岁大的孩童,他靠坐在旁边一棵大树下面,双手抱膝模样甚是可怜。没有了父母的庇护,这个地方还残留有大量浓郁的生机气息,在这大山里即便没有人族修仙者前来打劫,山里的其他精怪也足以让他过不了今夜便落入他们的口腹之中。

“你叫什么名字?”

是的,第九剑掌门去而复返,就算在这与天地争夺造化,弱肉强食做亘古不变的法则的世间,这帮匡扶天地数万载的大部分人族修仙者,亦有好生之德。

小人参精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惊人的神采,“我叫木予仁,给予的予,仁义的仁。”

声音清脆毫不怯生,或者说,其实他已经本能的将纪乾州当做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即便怯,他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的不适,竭力表现得勇敢,以争取自己活下来的一线生机。

纪乾州神色一怔,低声喃喃暗叹:“木予仁?木与人啊...”

木乔父母四百年前受人族修仙者所害,最初两百年他立誓此生必报血海深仇,可是后来见多了这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一来实力不许,二来随后不久木予仁出生,他便只想带着弄月和孩子一起藏在大山深处过些平淡日子。

给木予仁起这名字,无非是他这个天都岭十万里大山中一个小小人参精怪希望与人族修仙者和平共处的缥缈愿景而已,不过现实今天再次毫不留情的将他完全摧毁,以至于几乎葬送了整个家庭。

“罢了,这次我前来拜会老友,看看是否能为你求得一份安身之所,如若不然,到时候你便随我一同回山吧。”

纪乾州做事素来不喜拖泥带水,古往今来精怪只在自己的世界努力修行篡夺天机以期证道更改命运,甚少有精怪与人族共存一个屋檐之下问道长生的。但他纪乾州,有这份傲气,以及实力!

木予仁眼神瞬间明亮,他立马就地跪下,纪乾州都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便磕了三个响头,小脑门儿都磕得一片通红,“谢谢师尊大人!”

小小年纪,他已经知道了如何为自己谋取生机。

纪乾州笑意淡去,对木予仁这个动作没有任何或是或否的表示,轻声道:“走了。”

他随手一挥,木予仁凭空消失不见,而后他自己再平淡往前迈出一步,这一步,一百二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