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浮屠离开了木屋,比起木予仁,他更坚持了自己说一不二的风格,说走,就得走。
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还跪在那里,那个身影一下子就显得孤寂而单薄,栅栏里传来两声鸡鸣鸭叫,随后两道修长人影出现在他身边,正是他的“忠神良将”,丹凤、青鸾。
没穿铠甲的丹凤妖王一身轻纱罗裙,脸上尽是妖族独有的魅惑天人之姿,但神色肃穆,青鸾站在一旁,不苟言笑。
木予仁木然道:“你们,是来监督我的?”
他突然感觉心冷,丹凤和青鸾出现的时候,这种感觉冒出来便不可抑制的在心头猛然发酵,仿佛自己从来没有属于过这里。他们,毕竟还是公子浮屠麾下的妖王,所谓的“忠神良将”,不过是看公子浮屠的一个眼神吧...不想,丹凤微微摇头,轻声道:“你啊,果真是个孩子,其实错怪了君主大人的一番好心。”
错怪?好心?木予仁闻言猛地抬头,丹凤妖王与青鸾妖王跟随公子浮屠身边多年,哪些话开得玩笑,哪些话开不得玩笑,木予仁心中清楚。可是,随之而来的就是浓浓的疑惑,对于他和苍月两人擅自打探“妖王陵寝”而差点犯下滔天大错,此时他心中已经透亮。
为此,苍炎妖王被摘了九珠,谪贬为七珠妖帅,更被调迁至幽冥峡谷旁边的昆虚山镇守两百年,木予仁本人则是直接发往人族,公子浮屠此举,明明看起来更像是杀鸡儆猴,为何是错怪?又是好心?
两位妖王此刻也没心情和这个少主打哑谜,青鸾低沉开口:“你跟随君主大人三百年,可曾有听说过他是什么来历?”
木予仁瞳孔猛然放大,公子的身世来历?这恐怕对整个两族而言都是一个绝顶秘辛吧,这两尊妖王,似乎知道些什么,还要向他坦白?若说这是感情牌,那这牌面未免也太大了点!
青鸾却又摇头,“你想多了,我们只是君主身边两只不成器的妖修精怪,没资格知道那么多私密的。不过君主大人出生时天地一片混沌,这是他跟我们说过的。八千年前他横空出世,一举平定了两族在天都岭持续数百年的祸乱,为妖族生存乃至修仙争得一席之地,这一点是万万妖族都铭记于心的,所以一些关于他的基本常识,两族皆知。
在君主大人之前,天都岭十万里疆域虽然由妖族管辖,但用人族的话来讲,那只是他们看在三万七千年前正邪大战的时候妖族也流了血出了力,而借给我们的一个临时栖息之地,什么时候他们想要了,我们就得还。
那时候万里疆域,各路妖王为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打生打死,生存空间不断被人族挤压,却从来没想过团结起来抵御外敌。很多妖王认为,一万年前我们与人族同进退共患难,他们不会那么不念旧情,为此还有不少手握重兵的妖王私底下与人族串通,被他们空口许诺诸多好处之后毫无保留的倒戈相向,我们妖族伤筋动骨,直接被动摇了根基。
君主的父王便是其中的受害者,三十万精锐整整两天被屠戮殆尽,君主一家满门除了他尽数战死!所以你现在知道,君主他为什么那么讨厌人族了?一百年后,他君临天下,以前所未有的强横姿态横扫八方,用极短的时间统领亿万妖族,将天都岭分作两边与人族分而治之。
这八千年来,虽然妖族越加兴盛,君主麾下强者如云,不过他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哪怕后来我们出现。所以,你知道他一直以来最怕什么吗?”
似乎没准备让木予仁回答,青鸾提问之后接着给出答案:“他最怕的,就是失去。”
“失去?”木予仁讶然,丹凤毫无意外。
青鸾继续释疑:“八千年前失去了所有亲人朋友和无数将士,他害怕,害怕在意的东西再次失去,不管是人还是物,你以为君主真的不在意你?那么留你在身边整整三百年作何?要知道整个妖族,想得到他老人家哪怕一个正眼看待的妖修都不计其数,这其中还有不少是迈入了第十境清虚的大能修士!
幽冥峡谷是什么地方?那是第十一境天宫大修士都不敢轻易涉足的地方,要知道那里可能存在连通人间界的虚空通道,有无数邪魔奴仆乃至真正的战将把守,如果这一次不是你多长了个心眼半路丢下君主交给你的黑色石头,只怕君主即便能赶到,也只能留下你的尸体了。”
最后这句话,青鸾说得毫无保留,甚至有几分严厉,妖族统领天都岭疆域方圆五万里,纵然公子浮屠拥有绝对的权威,但这世间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按部就班的发生的。
其实青鸾只说得出这其中一小部分缘由,若光是如此,公子浮屠完全是没必要将木予仁送走的。
昨天他剥离了那只十二境大妖的灵魂记忆,如果只是记忆紊乱读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他反倒不会有什么惊讶,幽冥峡谷灵力暴虐混乱历史久远,在那个地方存活下来的生灵强则强矣,大多也都神志不清。
让他心情沉重的,是在那只大妖的记忆碎片里,感应到了垂天暮云的神秘气息...垂天暮云是三千年降临天都岭的,可幽冥峡谷,那是三万七千年前正邪大战便存在了,这两地相隔五万余里,邪魔大妖在那次正邪大战之后便悉数被赶进了人间界背后的天悬境,只有少数漏网之鱼逃进了幽冥峡谷,从此再没现世。
他们,为何会有联系?
丹凤把木予仁扶起来,轻声道:“君主让你去人族,定是有所用意,这件事本就是你和苍炎家那小子有错在先,若是在这个时候再来给他老人家添乱,指不定他就真把你送走再也回不来了。”
木予仁苦笑一声,如果真的有所用意,怕是不管有没有这档子事儿,他也得离开吧。估计这会儿苍月在家里已经被他老爹揍得屁股开了花,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会不会也跟自己一样,被发配前往人族呢?
晚些时候,公子浮屠回山,见着木予仁正在收拾自己的行囊,他也毫无意外,留下丹凤和青鸾在家,就是为了方便他们说话的。
他的神色终于缓和了几分,把木予仁叫到自己木屋,取出一根金色长翎和一幅画卷,一边跟他说道:“人族那边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去处,你去第九剑宗,把这个东西交给他们的掌门,你见过那个老头子,他会妥善处理一切。”
整个人族能与他说得上话的,也就纪乾洲了,两人交情神秘,但没有半分掺假,第九剑宗是人族正道魁首,那里,算是公子木予仁最合适的栖息地了。
随后他又取出一枚玉珏,“这枚玉珏我随身佩戴了许多年,昨天已经洗干净了上面的气息,你戴在身上,不会有人察觉异样。这玉珏不但可以储纳天地万物,还能凝聚周遭灵气,玉珏内自成空间,诸多妙用你以后自己去挖掘,可别傻乎乎的当个烂好人,三言两语便被人哄骗了去,到时候我可不会给你要回来...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