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吧。”

陈芷蒻“砰”的一声将海碗放在桌上,撅着小嘴便坐到旁边拧起了衣角。

陈凡愣了下,看着快要溢出来的面条却不见半片菜叶,不由纳闷道:“咱家一直都是这伙食水平?”

“那到不是,本来呢,中午准备了两样青炒和切羊肉。但娘说家底儿空了,刚入账的钱还没捂热便被人拿走,所以拌面的菜肉省到晚上吃,要节俭持家!”

陈芷蒻微微扬起下巴,说完又轻轻哼了一声,怎么看都像只受了气的小孔雀。

陈凡又不傻,一听便明白这丫头在说把钱给冷月瑶的事儿,但陈湘云却绝不会因为这事克扣伙食的。

“小财迷!”陈凡屈指轻轻弹在幺妹的额头上,笑了:“跟我都敢耍心眼,皮痒了不是?”

陈芷蒻夸张的捂着额头,皱了皱鼻子哼哼起来:“本来就是嘛,那么多钱,大哥你说给就给了,瑶瑶姐又不是我嫂子,凭啥呢?”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又让陈凡想起刚才的画面。

冷月瑶那句“再没机会”是什么意思?还有那几乎爆表的怨念指数又怎么解释?

不就是没把问题问完么,至于怨念近万?

完全想不通......但陈凡越发有种感觉,这个曾经和王晊有过交易的冷脸妞,似乎并不简单!

想到这,从王晊身上得来的那封信也再次跳入脑海。

那信没头没尾,没落款也没日期,只是竖着写了八个字:务使得后,静观后变!

后面一句容易理解,而前半句话差点拔高了陈凡的发际线。

想来想去,再结合昨夜七女求种的事情,他觉得前半句应该是“一定让某人有后代”的意思。

但这么一解释,这封信就像是给王晊下的命令,反而与自己认定王晊在玩“奇货可居”的把戏有了出入!

一个是命令遥控,一个是自主而为,性质完全不同!

难道王晊背后还藏着更深的幕后推手?

如果真是这样,那长安这潭水就有点太深了......

“哥?哥你发什么呆啊!你不理人家,那、那我可是没吃饱!”

莺啼般的声音将陈凡从沉思中拉回,他转头一看,便见到陈芷蒻气哼哼的捧起海碗就要开动。

啧,这愤怒转为食欲的习惯真是无敌......陈凡一把将海碗夺回放到桌上,又从怀里掏出那把镶满了宝石的异域小刀塞给陈芷蒻:“小孩子家家别管那么多事,这刀,给你玩吧。”

陈芷蒻愣了下,瞬间两眼放光。

她急忙将宝石小刀攥在手里,眯眼便盯着折过阳光的宝石,整个人都要陷了进去。

“大哥,这刀真的给我?”

看着自己这妹妹的兴奋样儿,陈凡撇嘴笑笑,端起海碗道:“怎么,你的意思是我再送给别人,或者交给咱娘?”

“啊,不不不不!”陈芷蒻急的连连摆手,飞快的将宝石小刀塞入袖中。

紧接着,她居然从怀里掏出两个巴掌大的油纸包,等纸包打开,一边是油亮的青菜炒豆,另一边则是红白分明的冷切羊肉!

“你......”

“大哥你别瞪眼嘛,虽然娘让节约持家,但我怕饿着你,便偷偷从厨下包了些拿来。你不知道呢,我偷拿的时候差点被厨娘发现,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陈芷蒻夸张的拍拍胸口,眨眼便将菜蔬肉片铺满了碗口。

等做完这一切,她便笑嘻嘻的捧着下巴,开始冲陈凡不停的眨动那双卡姿兰黛大眼睛。

这就很无语!

居然被自己妹子摆了一道。

陈凡无言的端起海碗,化郁闷为力量,发起了对食物的进攻。

但饭刚吃了一半,一阵吵闹声便从莳花馆的前院传来。

起初他也没在意,还以为来了什么咋咋呼呼的客人。但又听片刻,这吵闹声反而越来越大。

陈凡无奈地皱皱眉,放下碗便往前院走。

等来到前厅一看,只见馆中已被穿红戴绿、环肥燕瘦的清倌人和红倌人挤满,还有不少或锦衣富态、或气宇轩昂的男客穿插其中。

而就在人堆的正中央,一个身材妖娆、皮肤若雪的美貌女子正冷脸瞪着陈湘云!

“云姨,今天我把话就放这了,不管你乐不乐意,我去定了百凤阁!”

陈湘云面色一紧,张了张嘴没出声。

冲她说话的女子,正是莳花馆的头牌粱小玉,早几年还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名声不显。

但自打去年被一个大商人的公子哥看中又花了银子解籍后,便正式成了色艺俱出的红倌人,艳名渐炽。

虽然陈湘云对她开始卖身有些惋惜,但这于莳花馆而言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渐渐地,粱小玉成了馆中头牌,莳花馆的收益也有所增加。但莳花馆毕竟不是风月场所的佼佼者,又没有达官贵人在背后撑腰投资,所以粱小玉觉得,莳花馆已配不上她这支凤凰了。

眼见着陈湘云沉默不言,粱小玉更是趾高气昂。

她香帕一抖,转身看向众人:“各位姐妹,你们可千万别以为是我薄情!你们怕还不知道,云姨已将莳花馆抵了出去,抵来的银子请来七个姑娘,说要给她家大儿留后!你们说说,这叫什么事?”

“轰”的一声,前厅就炸了锅。

姑娘们诧异的看向陈湘云,眼中满是不解。

虽然她们中不少人的身契都在陈湘云手里,与奴无异,但陈湘云还不上银子就要换东家,谁知道未来的东家会如何对待她们?

“云姨,这事儿是真的?”

“这些年我们可没有懒怠耍滑,就是养条狗也养出感情了,你就不替我们考虑吗?”

“这钱作别的我们姐妹也认了,可给那个......花,还是求后,太让人无语!”

众人议论纷纷,虽不想粱小玉那样说话刻薄,却也有了不满。

陈湘云咬咬牙,面色苍白的就要开口,陈元却抢先一步跳了出来:“粱小玉你要走便走,叨叨个什么?我娘拿链子锁了你不成!你这么做,无非是想给百凤阁拉人,真当别人看不透你的用心?”

“呦!陈二郎是吧?”

粱小玉身边站出来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冷笑着扫了眼陈元,“别一张嘴就用心不用心的,你可知道我家百凤阁是谁开的?又有多少姑娘?至于跑你这儿来撬人!”

“说句不好听的,除了小玉,其它人我谁都看不上!”

“即便你家莳花馆有几张好看皮囊,可那有什么用?请不来京里的才学公子,得不到能拿出手的传唱诗词,终究还是下乘!”

“呵呵,我还听说啊,你家莳花馆的不少诗词都是你这陈二郎作的?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一连数句,直接就把场中人说的无语了。

现在已经不再是粱小玉和陈湘云的私人问题,而是上升到了莳花馆和百凤阁的争斗。

一众清倌人红倌人听得粉拳紧攥瞠目欲裂,都想将面子挣回来,可她们心里却再清楚不过,这百凤阁的人说的都是大实话!

上档的风月场所,无一不以文人骚客、达官贵人光顾为荣。

而这些人肯光顾,这风月场所必须有拿得出手的传唱诗词!

所以即便被这百凤阁的女人当场羞辱,谁又能站出来说些什么?

陈湘云面色惨白,陈元又羞又怒,陈芷蒻急的直跺脚,小手又往怀里掏摸......莳花馆的莺莺燕燕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却就是没人敢开口!

“呵,非要我揭你们的底,脸那,是自己挣的,别给脸还不要!”

百凤阁的中年女人翻个白眼,转身笑嘻嘻的看向粱小玉:“你且收拾吧,明天便是七月头日,是个好日子,我叫人抬轿来接你!早点离开这个粪坑子,咱就早点变凤凰!”

说着,中年女人转身就走。

但没等她抬脚,一道淡淡的声音从人群后幽幽飘来!

“可真是牛鼻他娘给牛鼻开门,牛鼻到家了......谁说我家没有拿出手的传唱诗词了?”

众人一愣,顺着声音齐齐回头。

等看清说话的人,几乎人人都诧异的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