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翰林闻言,看了看景清,整了整坐姿说着:“如若换个身份,墨长霆是常人家的子弟,绝对是良配。但他身在皇家,那便不能算是。”

也正是这个原因,当她提出不想嫁给墨长霆时,他才未过多劝说。

景清闻言动作一顿,眼眸微垂,“那女儿就听父亲的,日后选个常人家的子弟嫁了,或者,一辈子陪伴着父亲,也挺好。”

景翰林听着她这话,眉头愈发紧皱,上前看了看她,又拭了拭她的额头,“也没发烧啊,你这是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要死要活的想要嫁给沈临之吗?”

怎么突然变的这么快?

“父亲听过大梦三生吗?女儿前些日子去寺庙里祈求父亲身体安康,恰巧遇上一位僧人点拨了女儿几句。回来后,女儿连续做了三天的梦,醒后便犹如醍醐灌顶,如梦初醒。”

这个理由景清想了好久,毕竟她以前那么死心眼,要想说服父亲相信,好像也只能找个这玄乎点的借口了。

景翰林低咳了声,仔细打量着这神采确实不同以外的女儿,“所以,你这是不想嫁沈临之了?”

这昨日他刚回来时,沈丰还特地找过他,说要再谈一下儿女的婚事。

“是,父亲,女儿不想嫁沈临之。也……不想嫁睿阳世子。”景清拿着扇子,清凌凌的杏眸坚定的看向景翰林。

景翰林叹了声,摇头说着:“你若不嫁沈家,怕是逃不过嫁给皇家。女儿啊,这人生在世,皆身不由己啊。”

“不去努力,怎知不行?父亲,不管如何,女儿知道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景清说这话,便打量着父亲的双眼。

景翰林闻言又是一阵低咳,长长叹了口气。

“父亲身为御史院左都御史,却因这两年身体缘故,一直告假在府,圣上之所以未撤您的职位,是念惜您的才能。可若父亲继续下去,不肯面对,迟早一日……圣恩不在啊!”

这便是她这趟来的目的,一来说明自己的心意,二来劝父亲迷途知返。

上一世她亲眼目睹的一幕幕惨况,实在不希望今日重演。

“父亲,女儿虽是女子之身,看人辨物有些片面。但是女儿知道,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您还有我,还有皓儿,若是您都放弃了,那我跟皓儿的前途何在?”

前世里虽有她的原因,但也有父亲想避世的缘由,才导致景家没落惨败,景晧终生难以抒志。

纵然父亲想要退隐的没错,却不是当下。

景翰林摇头叹息了声,目光悠远的看向窗外,“清儿啊,你不知当下朝堂何等复杂,圣上年迈,太子野心勃勃,排除异己。众皇子要么性格怯懦,要么骄奢淫逸。这大墨朝的未来,父亲看不到啊!”

若非前途阴云蔽日,他何故总是称病在家。

“父亲,当今圣上渊博开明,若当真皇子之中没有可造之材,这江山社稷也非儿戏啊……”

景清这话未说完,便被父亲一个眼神阻止了。

景翰林看了看左右无人,将窗子关上后,面容严肃的看向景清,“清儿这等话本不该府中同你议论。但父亲想说,你一女子家尚且能勘破,我等老臣何尝看不透?圣上也非愚笨迂腐之人,但是太子势大根深,很多事,身不由己啊。”

“知道父亲为何不想你嫁给墨长霆吗?墨长霆虽是肃亲王之子,但也是我皇室血脉,我等一众老臣看上的新君人选,可是,谁人敢说,谁人敢言啊!”

“以太子当今之势,若知道有人危及他的身份,那必将引起腥风血雨,牵连甚多,知道吗?”

说完,景翰林满怀惆怅的长叹了声。

纵然他心怀抱负,也想效忠明君,为天下百姓造福。可如今这大墨朝马上将迎来劫数,他想及早抽身,怎奈圣上总是不放他,这才一拖至今。

从父亲书房里出来,景清心中动荡不已,怪不得,怪不得前世沈临之要不惜一切代价帮太子除掉墨长霆。

只可惜那时她心中只有儿女情长,从未留心过这些事情,如今看来,很多事情并不是她重活一世就能去改变的。

当今圣上和肃亲王乃是亲兄弟,据闻兄弟两人关系也不错,但当今太子性格暴烈,刚愎自用,他一旦发现众朝臣有意推举墨长霆,又岂会善罢甘休?

别说墨长霆,就连几位稍微才能的皇子,也在这几年相继暴毙,足以见着太子的手段了。

想到此,景清不免有些担忧这肃亲王父子的未来,怕是这一世,也不一定能避免。

……

另一边。

从乾清宫面圣出来的墨长霆,刚走没几步,便看到一辆明黄色的轿撵停在了不远处,正堵住了这唯一出宫的路口。

这奢华轿撵的门帘上用着金丝绣着的四爪金蟒,两侧的太监高高扬着下巴,其中一个手里拿着的拂尘轻轻一甩。

“大胆睿阳世子,怎么见了太子,也不行礼呢?”

刚面圣出来的墨长霆,被圣上特批可带兵器入宫,此时一手扶着腰侧的佩剑,狭长深邃的凤眸望向那明黄色轿撵,缓步走了过去。

“臣,见过太子殿下。”

墨长霆垂首行礼,身后的卫岚也附和行礼。

轿撵的帘子被轻轻撩起,太子殿下墨弈绝走了出来,抚了抚身上的黄袍,朝他走了过去,“世子一路辛苦了,为兄刚还说要给你接风洗尘呢,不想这么巧遇上了。”

墨弈绝比墨长霆年长两岁,细看,这两人眉宇间还有两分相似,浓眉俊目,鼻梁高挺,只是墨弈绝身上的傲贵之气更浓烈些。

“多谢太子殿下挂念,臣弟心领了。只是军中还有些要务,臣弟要先去处理下。”墨长霆语气轻淡说着。

墨弈绝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真是辛苦你了,那你先去忙,等改日得空了,一定陪为兄好好喝一杯!”

“臣弟遵命。”

墨长霆抱拳说着,说罢大步离去。

待他走远后,墨弈绝拍了拍刚刚扶过墨长霆肩的手,低哼了声,“一介粗野莽夫而已,不过就会带兵打个仗,跟他爹一个样。就这样的人,拿什么跟本宫争,简直笑话。”

“殿下说的是,他不过一个莽汉哪懂什么治理天下?要论这统领天下,一国之君,还得是太子殿下您哪!”

一旁的太监,忙笑嘻嘻的逢迎着。

墨弈绝轻蔑的扫了眼这拍马屁的太监,一脚将他踹了开,“本宫是正统,他算个什么东西?哪有什么资格跟本宫相提并论!”

……

待出宫。

上了马车,卫岚忍不住轻哼了声,“世子,这太子殿下什么意思?嘴上说的倒是冠冕堂皇,那眼里分明就在蔑视世子!”

“如果不是我们在前线拼死杀敌,守护着大墨朝的太平盛世,他这个太子会当的这么安逸。”

想到此,卫岚心中愤愤难平,要是在战场上有人敢这么看他一眼,他早就戳瞎对方双眼去见阎王老子了。

马车里双手环胸的墨长霆,狭长的双眸轻合,闻言淡淡勾唇,笑意却极寒,“不必置气。咱们的太子殿下养尊处优太久,不知这民生疾苦,江山不易。”

不知怎的,帘外驾着马车的卫岚,乍听到他家世子爷这话,会以为他在给太子找借口,但是细品,瞬间觉得浑身犹处冰窖。

抖了抖肩膀,卫岚转开问题,“世子,咱现在是回世子府呢,还是回王府?”

这时,墨长霆才睁开了双目,眸中星光划过,“先去趟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