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吧。”沈灵曦道:“明天再给夫人输一瓶液,一个疗程也就差不多了,以后少吃油腻荤腥,注意多活动,锻炼身体。”
叮嘱过后,沈灵曦收拾药箱,黄夫人让丫环送上诊金,沈灵曦也没推辞,将五十两银子收下了,按说,请郁太医也只需十两诊金,黄夫人也知道,沈灵曦所用之药珍稀,以前从没见过,又存了几分愧疚之心,诊金便多了些。
她不怕沈灵曦多收,就怕不收,不想欠人情。
背起药箱,沈灵曦告辞离去。
其实昨儿个黄夫人曾说,她与知府夫人有交情,可以帮着说话,但人家今日不再提这一茬,沈灵曦也就装不记得,或许人家也有难处,沈灵曦不想勉强。
沈灵曦走后,自屏风后走出一个气度不凡眼神威严的中年美妇。
黄夫人笑着下床,中年妇人道:“真的有用?瞧着像是个瓶子套着管子,一瓶子药水呢,全注入你血管中了?”
黄夫人下床要行礼,被中年妇人托住:“你我自小相识,情同姐妹,无需多礼。”
“起先我也不信,但那时病得厉害,嘴歪眼邪,半身麻木不能动弹,就跟要死了一样,当时好害怕,她给服了颗药丸子,吃下去就能坐起身了,再用过这种药后,通体舒泰。”
“还真是个怪人,也不知她这一身本领从哪儿学来的。”中年妇人啧啧称奇。
“还是个孝顺的孩子,听闻他父亲宠妾灭妻,放着出身荆州晏家正室不尊,宠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家风不正,这才有祸端临门,如今大房三房落井下石,亲兄弟出事不说营救,还跟饿狼扑食般准备瓜分二房家财,听着都让人寒心呢,这孩子不记恨父亲,千方百计想要救人,才十几岁的女娃娃,难为她了。”黄夫人道。
中年美妇有双漂亮的星眸,嗔她一眼道:“别换着法子替她求情,这事我自有计较,她要去衙门击鼓鸣冤就让她去,就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女娃儿的。”
黄夫人道:“夫人不信么?我是信的,当初可是被狠心的姨娘逼着给我家老爷为妾的,不仅轻轻巧巧就化解了危机,还结了我这个善缘。”
“你是舍不得她那一身医术。”中年美妇笑道。
黄夫人点头:“医术是其一,主要还是难得见到有这么聪慧沉稳的女孩子,做事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心思又细,不给人添麻烦。”
中年美妇道:“你说的我都瞧见了,也赞成,只是击鼓鸣冤算怎么一回事?太鲁莽愚直,官场上的一些道道完全不懂不顾,也不看现下是什么世道,若击鼓鸣冤都能解决问题,世间就没有冤情,青天大老爷遍天下了。”
自黄家出来,沈灵曦婉拒了黄师爷要用马车送她的好意,一个人在街上走着,她很想穿黑袍子的家伙再度出现,问问他为什么要放了沈鸿行,为什么知府大人不秉公执法。
然而有的人讨嫌是有理由的,比如不想见时,他会冷不丁冒出来烦你,想见时,人影子都找不着。
有人扯衣角,走神中的沈灵曦低头,脏兮兮瘦骨嶙峋的小男孩正怯生生可怜巴巴地向她伸手。
沈灵曦掏了掏袖袋,除了刚得的五十两,只有五六文的样子放那孩子手中,一个包子两文钱,六文能买三个包子了,小乞丐却露出嫌弃之色,也不道谢,转身欲走,沈灵曦气不过把人拎回:“嫌少还我。”
小乞丐挣脱,朝她吐舌做了个怪脸,转身就跑。
迎面一驾马车飞弛而来,小孩子突然横路,马儿惊得尥蹶子,马蹄高高抬起,就在男孩儿头顶,男孩吓傻了,抬头一动不动。
沈灵曦一个箭步将孩子拽开,马蹄子堪堪落在她侧身,只离尺许,她吓出一身冷汗。
车停得急,车上的人一个趔趄差点摔下来,掀开帘子跳下一个穿蓝色箭袖短袄襦裙的少女,秀眉大眼,肤白貌美。
她下车也不多言,对着男孩就是一鞭子。
孩子猝不及防挨了一鞭,痛得呲牙咧嘴的哭。
“滚开。”少女又是一鞭,鞭尾呼啸着自沈灵曦脸侧经过,沈灵曦揪住了鞭子。
抽出去却收不回,少女咦了一声,秀眉倒竖:“放开。”
“大楚令里,正街道上不许快马加鞭,不许纵马伤人。”沈灵曦揪住鞭梢,少女连扯了两回竟没能收回鞭子,恼羞成怒:“跟本小姐讲律法,你知道我是谁吗?”
“大楚公主?”
围在四周看热闹的百姓闻言哄然大笑。
少女气得俏脸晕红,鞭子一抖,夺回鞭梢,又是一鞭子,车上一个温柔的声音不悦道:“阿月,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好勇斗狠,快上马车,再晚些,郁太医又出门了,给你爹治伤要紧。”
少女犹不甘心,忿忿指着沈灵曦:“有本事报上名来,本小姐得空再与你理论。”
报上名字让你上门报复,傻子才听你的。
沈灵曦不想多事,懒得理他,正要溜,就听人群中有人大声道:“她是沈家二房长女。”
原身自幼老实本份,又被蔡杏红管得紧,很少出门,没想到,大街上竟然有人认识她,顺着声音看去,瞧着眼熟,正是沈鸿行的随从,被欧阳靖玄用点穴手法施刑的那个。
再一仔细,果然沈鸿行就躲在人群里。
“沈家二房……不就是卖劣质马谋逆的那个沈鸿轩家的么?”少女勃然大怒,鞭子狠狠抽来,沈灵曦轻巧避开,鞭子如雨追来,速度快而有力,竟是练过的。
沈灵曦拽着仍懵然的小乞丐甩开,后撤十几步远,脚步一错,饶向马车另一头。
“阿月!”车上的人带着怒气,少女火气正大,不管不顾地追上沈灵曦又是一鞭子。
沈灵曦一猫腰,鞭子抽在车棚上。
“小姐,那是郁太医。”马车夫惊喜地指着前方道。
少女这才收回鞭子掀帘子道:“娘,郁太医就在街对面。”
“那你还不快去请?”
哪知少女还没走两步,郁太医却走了过来。
“咦,沈小姐。”再见沈灵曦老太医有几分激动:“老朽正有几个问题向小姐请教。”
沈灵曦忙福了一福道:“不敢。”
少女不屑地撇嘴:“什么玩意儿,敢让老太医请教。”
郁太医闻言笑道:“可不能这么说,老朽的医术比不得沈小姐呢。”
少女气呼呼地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车上人走下马车,向郁太医一福:“老太医。”
郁太医忙还礼笑道:“原来是同知夫人,刘大人伤势如何?”
“痛得厉害又发烧了,最主要是脾气暴躁不肯安生躺着,老大人可有法子止痛退烧。”刘夫人一脸焦急道。
“能用的法子老朽都用过了,刘大人若能静养或许能保住一条腿,可这一发烧就麻烦了。”郁太医边说边觑了沈灵曦一眼:“夫人若信得过老朽,就请沈小姐过去瞧瞧,不说药到病除,她的法子定然比老朽的管用。”
“一个小丫头能比得上老太医?也不知您与沈家是什么关系,一再帮着说话,就算她真有几分本事,她去了只会更让我家老爷生气,保不齐一刀就将人砍了。”
原来是刘同知的夫人和女儿。
正瞌睡有人送来枕头,运气不错。
“夫人莫要说明小女的身份就是。”沈灵曦上前一福道。
“是啊,就说是老朽的孙女好了。”郁太医也道。
“娘,别听她忽悠,郁太医都束手无策的事,她去了又能顶什么用?保不齐就是用计想见爹,到时候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惹人烦。”
沈灵曦广袖轻拂。
刘小姐身子一软倒下,沈灵曦扶住。
“你……你对阿月做了什么?”刘夫人大骇,怒喝道。
“她太吵,小女用了点麻药让令爱睡一觉。”
“你……”刘夫人虽然震怒,却也露出讶异之色,郁太医笑道:“老朽可没本事做到。”
“不是下毒吧。”刘夫人不放心。
“不会,就是普通的麻药,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失去知觉,如同睡着了一样。”沈灵曦道。
“上车吧。”刘夫人道。
刘家内院,远远地听到暴怒的骂声,丫环仆役一个个站在院内噤若寒蝉,屋里骂声不断,间或有砸碎东西的声音。
刘同知四十几不到五十,戎马生涯二十几年,大小战争不知多少,领兵自有一套,却脾气暴躁,尤其受伤腿脚不便后,更加易怒。
“人呢,都死哪儿去了?郁太医还没来吗?”
郁太医闻言小跑着往里去,一个大花瓶砸在脚吓,吓得老太医顿在原地。
刘夫人郝然道:“对不住,您受惊了。”
“夫君,太医来了。”
里面这才消停,沈灵曦跟在郁太医身后,屋里浓浓的药味酒味,满地狼籍,被子掉了一角在地,四十几岁的汉子正痛苦地搬动着自己的左腿,拭图下床。
“可动不得,动不得啊。”
满脸暴躁的刘同知见了老太医神情稍霁“老太医,下官这腿肿得厉害疼得厉害,难受得很,可有法子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