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没有回答，他已经从中年男人眼中感受到了一种傲慢和不屑，心中不免有些情绪，在还不清楚对方身份之前，他并不想表达什么。

“徐副主任，您外出学习回来啦？”莫飞的声音从配液室外传来。

中年男人是第二车间的副主任徐长军，他之前去外地学习一个多月，凌晨返回的林北市，一大早就来车间上班。

徐长军早听说了车间里来了几个新人，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不知道这些人能否适应车间里的生产节奏，他是一个非常严格的人，严格到甚至有些变态，很多新同事都是受不了他的风格，才选择离开的。

徐长军发现高峰竟然和自己对视，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肃容道：“莫飞，你来的正好，操作室的配液过滤分装，这些新人已经学会了吗？”

莫飞赶紧老老实实地回道：“他们的操作基本上没有问题了，武立强受伤还在疗养，现在每天都是我带着他们其中一个进操作室分装过滤的。”

“年轻人始终要多锻炼，总有一天要学会独立面对，你一直带着他们，他们什么时候能独当一面呢？”

徐长军细长的眼睛一瞪，显露出副主任的威严。

“是是是，徐副主任说的很对！”莫飞连连点头。

石琳和赵新兰也随后进入配液室，主动和徐长军打招呼，非常的恭敬有礼。

徐长军又道：“高主任每天日理万机，她的身体又不太好，你们平时做事一定要少让她操心，明白吗？”莫飞赶紧对众人使眼色，高峰等人立即点头称是。

徐长军走后，莫飞安排今天的任务：“高峰、郑伟志，你们两个今天都跟我进操作室。”

莫飞说完直接带着赵新兰去取蒸馏水罐，郑伟志看向石琳，悄声问道：“石琳姐，刚才徐副主任太吓人了！”石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议论，高峰拍拍郑伟志的肩膀：“不用担心，做好本职工作别人再凶也挑不出你的毛病。”

郑伟志心中对高峰生出一丝敬佩，对方只比自己大两岁，心理比他成熟多了。

高峰帮着莫飞将装满滚烫蒸馏水的配液罐推到配液室，郑伟志将今天所要配制的溶液搅拌均匀，两个新人再合力将配液罐推进操作室。高峰和郑伟志又套上两件连体衣帽的工作服，分别进入操作室，在压力过滤泵的运转下，一条橡胶管将待过滤除菌的溶液压入过滤柱，高峰负责分装盖上橡胶瓶塞，之前武立强的操作，他已经学得非常到位，火烤瓶塞，塞紧瓶口，分装到塑料箱等一系列操作，高峰都完成的非常顺畅。

一个小时过后，高峰里面最贴身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

郑伟志负责将分装好的塑料箱搬运到平板车上，他来的时间太短，还不能完全去做高峰负责的部分。莫飞一直在一旁指导，因为有徐长军的指示，他决心要锻炼一下两个新人，所有操作他都不亲自动手。看着高峰已经有些疲累的状态，莫飞鼓励道：“加油！还有最后一项小牛血清。”高峰将头转到一边，深吸了口气，口罩已经被汗湿了，但没时间去更换。

小牛血清的价格不菲，50毫升瓶装的就要两百多元，每次过滤除菌的时候，操作的人都会格外的小心。

高峰分装盖紧瓶塞的时候更是非常小心，生怕哪个操作不当，直接打碎玻璃瓶。分装除菌后的小牛血清采用的是20升的广口玻璃瓶，一辆平板车大致可以摆放十二个20升广口玻璃瓶。

郑伟志已经摆放好十一个广口玻璃瓶，还差最后一个，当他搬起最后一瓶只装了10升小牛血清的玻璃瓶，将它放在平板车上后，只听“咔”的一声脆响，不知是霉运还是郑伟志摆放时力度过重，将近五公分厚的瓶底居然从边缘开裂，10升小牛血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地渗漏出去，顺着平板车流淌在操作室内的绿色地面上。

郑伟志脑子一片空白，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高峰先是一惊，刚想起身去补救，被莫飞摆手制止。

“高峰，把酒精灯熄灭，正常清理工作台。”

莫飞语气出奇地平静，指挥若定，赶紧蹲下身子，用一块干净的清洁布，迅速擦拭几乎被淡褐色小牛血清液体铺满的地面。

“小志，不要慌乱，去帮高峰整理。”莫飞安慰着郑伟志，后者站在原地已经双腿发抖，他不知道这样的失误有多严重，心想自己这次肯定闯了大祸。

石琳和赵新兰隔着玻璃窗看见操作室里面的情况，也被吓了一跳。两人打算进入操作室帮忙清理，但都被莫飞制止了。

石琳反应倒是很快，赶紧去配液室门口望风，这次事故如果不对外扩散，也许还有的补救。

赵新兰也明白过来，继续如常工作，在配液室里做好相关记录。

然而，纸是包不住火的，就在莫飞已经将大部分渗漏的小牛血清擦拭干净时，徐长军的身影出现在操作室的观察窗外。

石琳想要阻拦，却为时已晚。

“怎么回事？什么东西洒了？！！”徐长军的声音响彻整个走廊，隔壁的其他的工人也都听的清清楚楚。车间里不是看热闹的地方，即使其他人听到徐长军的咆哮，也不敢贸然放下手里的工作来做吃瓜群众。

莫飞站起身来，尴尬地看向徐长军，知道无法隐瞒，如实地回应道：“小牛血清！”

“多少容量？”徐长军几乎是吼出来的问话。

“10升！”

徐长军叫道：“什么？那可是两百瓶的分量！”

10升的小牛血清相当于两百瓶50ml的小牛血清原液，价值在四万元左右。

徐长军几乎暴跳如雷地走进配液室，莫飞将高峰和郑伟志带出操作室，郑伟志战战兢兢，整个人都在颤抖，高峰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也没料到徐长军会是这么大的反应。

换个角度想，徐长军的确有理由发火，四万元的损失对二车间来说不是小数目，他作为副主任甚至都会被问责，具体的生产工作其实是徐长军负责，高丽只是在他不在的时候代为管理。

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徐长军的心情难以平静，在他的严格管理下，还从来没有出现类似的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