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子,这婚事不能退啊!”

“已经订好的婚事,怎么能说退就退呢……”

院子里。

高秀芝眼神乞求地看着面前双手叉腰、趾高气扬的妇女,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透出无尽哀愁。

几个月前,大儿子苏长青订婚。

她无比欢喜,心中充满了美好的想象,盼着儿子早日结婚,给她生个大胖孙子。

那时候的她,觉得未来的儿媳妇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媳妇,未来的亲家也都是很好的人。

后来,苏长青三天两头被叫去干活,经常累得直不起来腰,满身疲惫地回到家里倒头就睡。

她虽然心疼,但也没说什么。

毕竟女婿帮丈人家里干活,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在她看来,这是人家把苏长青当成一家人了,才会随便使唤招呼。

可这次苏长青出事,未来亲家一家人的反应,着实令她心寒了。

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就像出事的人不是他们家的未来女婿,和他们家没有半点关系似的。

三个月以来,他们一家人,没有露过一次面。

今天,亲家终于登门,她原以为是来探望苏长青的。

却没想到,对方开口就是退婚。

高秀芝当时一下子就懵了。

待反应过来,连忙惊慌失措地解释、劝说。

在农村,娶个媳妇不容易。

如果就这么黄了,搭出去一笔巨额彩礼钱不说,再落下个被退婚的坏名声,再找可就难了!

丈夫在外打工,无论如何,她得把这桩婚事留住!

所以,尽管对方在院子里大吵大闹,说了一堆难听至极的话。

她都没有还半句嘴,只是一个劲的哀求。

明明比对方高半头的她,此刻卑躬屈膝、佝偻着身子,竟有种矮人三分的感觉。

“别说了!”

妇女将高秀芝的话打断。

又伸出一只手,指尖几乎杵到高秀芝的鼻子上。

“这婚事退定了!”

“你说什么都没用!”

她扯着嗓子,高声叫喊。

“大妹子,姐姐求求你了,咱们再商量商量……”

高秀芝伸出手,想去握住妇女的手攀谈。

妇女却翻个白眼,避开身子的同时,抬手“啪”地打开。

高秀芝的手被打得生疼,却不敢有半句怨言,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大妹子,让翠英等等长青,等长青病好了就结婚,行不行?”

“等什么等!”

妇女唾沫横飞:“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就是想先拖住我闺女,等过几年,我闺女年龄大了,不好找对象了,就只能嫁给你儿子了,对不对?我告诉你,没门!”

“我当初就不该听那媒婆的花言巧语,和你们家订了亲!”

妇女叫道:“告诉你,刚订完婚,我就后悔了,只是一直没好意思说!就你们苏长青那样的,原本也配不上我家翠英!”

“大妹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高秀芝委屈道:“我家长青对你们家还不够好吗?三天两头去你们家干活,还给你们送这送那……”

“好什么好?”

妇女再次打断她的话:“他那是没安好心,惦记我家闺女呢!”

“这怎么能叫没安好心呢?”高秀芝苦涩道。

“他就是没安好心!”

妇女骂道:“他一肚子坏水,老天爷看不下去了,才让他遭了报应!”

“大妹子你……”

高秀芝被妇女这些毫不讲理的话,气得面色苍白、身体颤抖。

可她又不敢与对方发生争执。

只能强忍着、强撑着,任对方叫骂。

只希望对方可以骂够了,骂累了,能够缓和下来,坐下来好好聊聊。

哪怕是看在订婚彩礼、节礼,以及儿子帮她家干了那么多活的份上,能够回心转意。

高秀芝的身后。

一个与苏长青的相貌有几分相似,体型魁梧的少年,面色阴沉至极,握紧了拳头。

低垂的眉眼里,隐隐透出几分恨意。

少年身边,站着一个穿着花布短衫、光着脚的小女孩。

她看着嚣张跋扈的妇女,和憔悴落魄、被骂得抬不起头的高秀芝,吓得神色惊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小女孩的哭声,令院子里的苏庄邻居们面露不忍之色。

“好了好了,他亲家,先进屋喝口水,坐下慢慢聊!”

“对对对,这婚姻大事,可不能说散就散!”

“长青这孩子从小心眼就好,踏实、实在,从来没有过什么坏心眼,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他病好痊愈的!”

“哪怕再等个半年,到年底看情况再说呢……”

邻居们纷纷开口,你一言我一语,帮高秀芝说话。

妇女见状,跳起脚来,指着周围骂。

“别在老娘面前放屁!”

“你们整个苏庄,没有一个好心眼的,都是满肚子坏水!”

“早晚有一天,你们都和苏长青一样!”

“娶不上媳妇,断子绝孙!”

苏庄的人被骂得面色难看。

好多人恨不得冲上去,把妇女的嘴给撕碎!

可苏长青一家人,在村里的声誉、人缘一向颇好。

大家担心自己一旦冲动,更坏了苏长青的婚事,一个个敢怒不敢言。

妇女见状,愈发嚣张。

指着高秀芝的鼻子叫道:“告诉你!我来这里,是来通知你,不是来和你商量的!甭管你同不同意,这个婚,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

她的话音刚落。

不远处,响起一道淡淡的声音:“好,退婚!”

“对!退婚!”

妇女以为是跟随自己而来的妯娌们在为她架势,下意识重复了一遍,紧接着又微微一怔。

今天跟她一起来的,明明都是妇女,没有男的啊?

而且,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顺着声音的来源方向,她转头看去。

下一刻,整个人惊呆住了:“苏、苏长……青?”

“长青?”

“长青?”

院子里的人纷纷看去。

只见偏房门口,一个身材高大、容貌俊朗的青年,扶着门框站在那里。

“大哥站起来了!”

最先冲过来的,是高秀芝身后的小女孩。

她的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水,此刻露出惊喜万分的灿烂笑容,猛地扑到苏长青身上。

把苏长青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小妹……”

苏长青笑呵呵地将其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

这是她的小妹苏甜甜,今年8岁,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正在读三年级。

“甜甜你慢点!”

那个体型健壮的少年快步跑过来。

他一手将小女孩拎开,一手扶住苏长青的胳膊,微红的眼睛震惊地看着苏长青:“哥,你……好了?”

“嗯,好了。”

苏长青看着他,轻轻点头,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

少年正是他的弟弟,苏长勇。

前世,弟弟在今年秋收后跟随父亲外出打工,不久便遭遇意外,从此与家人阴阳两隔。

时隔二十多年,再次看到弟弟这张英气勃发的脸,苏长青的眼眶一红,竟有种想抱住弟弟痛哭一场的冲动。

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满腔情绪。

他的目光一转,看向激动地全身哆嗦的母亲。

以及震惊到目瞪口呆的邻居们。

这些邻居,大多数是妇女,和一些半大小子。

这个时节,村里大部分成年男性,都去外地打工挣钱了,不在家里。

包括他的父亲苏守成。

王翠英的母亲肯定就是觉得苏守成不在家,他又瘫痪在床,才敢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把他母亲欺负地抬不起头来。

苏长青明白。

这个家,此刻需要有人撑起来。

父亲不在家,这个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