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书房内,厉老爷子挂断电话,面上的笑意消散,将桌面上厚厚的一份文件,重新翻开又仔细看了一遍,眉头紧皱了起来。

茂城酒店水的确深。

他孙子在那住了一个多星期,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实属命大。

这上至负责人,下到清洁服务人员,都查了个彻底。

但凡有违法乱纪的人都抓了起来。

可无论怎么查,都没有那天晚上修仁被下药的蛛丝马迹。

厉老爷子抬头看向吴叔,“你那边可有发现?”

一旁的吴叔将另一份资料递上,摇头道:“茂城酒店近一年之内的客人名单,所有人我都暗地里详细排查了一遍,都没有发现可疑对象。”

厉老爷子双手交叉在一起,沉吟了片刻后,冷哼了一声道:“那就告诉那边的人,继续往死里查,一只老鼠也别放过,老子就不信,还能飞天了不成。”

……

上黎村接连下了半个月的雨,温度一降再降。

黎母翻箱倒柜找出来一些旧衣,送到了东屋里头,对凌夏道:“这些衣服,你应该都能穿。”

蜷缩在墙角,身上裹着旧棉被的凌夏不言不语,像是聋哑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忆起了往事,黎母看着眼前瘦成皮包骨的凌夏,目光落在她微凸小的可怜的肚子上,叹了一声。

“算起来,你肚里娃也快七个月了,可你这肚子比旁人四个月的肚子还小,村里卫生所也不比医院,没得产检设备,也不知道你肚里娃是个啥情况?”

凌夏身体颤动了一下,低垂着头,不吱声。

黎母还想再说什么,屋外边传来混乱的嘈杂声,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

黎母侧耳听了一会,面色大变地放下手里的衣服就出去了。

还不忘把东屋门给锁上。

凌夏呆滞地望着地上的衣服,久久没有动静。

黎东失踪的消息让整个上黎村村民沉浸在震惊、慌乱到绝望的情绪中。

年关将至,外面的世界年味十足,到处都是辞旧迎新的春节喜庆氛围,上黎村内却像是座无人岭,静的诡异。

腊月二十六这一天,直到深夜,黎忠才出现。

一直坐在堂屋的黎母见到他,嘴翕动着,想问黎东是死了还是真的被抓了?

话到了嘴边却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似的,她发不出声音。

黎忠像是没看见她一般,甩掉脚上的雨鞋,捞起一条毛巾随意地擦着头发上的水就一脚踢开了东屋房门。

靠着墙角睡着了的凌夏猛地惊醒,整个人蜷缩成一个球状,头也埋进了身体里。

从她来到这个地方开始,她就像只畜生一样被圈禁在这个屋子的墙角里,不能靠近床一寸。

除了那一晚,这人再没有碰过她。

可毒打从不曾停过,区别只在于,她怀孕后,他就只打她的脸。

黎忠没理会凌夏,穿着身上厚厚的外套倒在了床上,却反常的没有关灯。

屋外,黎母静坐了许久才回了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外面刮起了风,雨也越下越大了,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凌夏保持一个动作始终没动弹一下,不敢睡觉。

突然,黎忠的声音响起。

“你恨你的父母吗?”

凌夏咬紧了牙关,没作声。

“他们为了钱,毫不犹豫地就把你卖了。”

凌夏死死咬着嘴唇,咬的流血也不松开。

黎忠笑了,笑的极其邪恶,宛如地狱来的厉鬼。

“魔鬼的身边必然都是魔鬼,没有例外!”

一夜刮风下雨,在天际线上划出一道曙光时,风小了,雨也停了。

上黎村突然间警笛长鸣。

一夜没合眼的凌夏刚打了个盹,听到警笛声,她睁开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洪亮的声音透过喇叭传进来。

“黎忠,你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

凌夏把手塞嘴里狠咬了自己一口,才终于真切的感觉到了,不是梦!

是真的!

是警察,来了很多很多的警察,就在外面。

而且房门是敞开着的,也没有人看守她。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凌夏冲了出去。

黎母背着黎辉比她先一步出来,走在前面。

却突然又一下子停住了,像是看见了鬼一样惊骇。

“……你……阿忠,你这是想要干什么?”

院子里,堆满了土制炸药包,黎忠正大刀阔斧的坐在那儿,腰间也缠满了药包,手里捏着引爆器,正与警察对峙着。

比起黎母的惊惧,凌夏却神情木然。

死亡对她来说,其实并不可怕,她无数次想一了百了。

只要能离开这里,死,又有什么可怕?

冲在前锋正与黎忠对峙的年轻警察留意到了凌夏的神情变化时,情急喊道:“别动。”

拿着喇叭喊话的大队长也面色大变,扯着嗓子命令身后的同事们,“都后退。”

凌夏耳朵什么都听不见,两脚一步一步挪动着。

她看不见黎忠突然一把扯过了黎母,将她紧紧地控制在了手里。

听不见黎母划破长空的尖叫,也看不见因为黎母的瘫软,其背上的黎辉狼狈地被甩在地上。

此时的凌夏,眼里直勾勾的只有那道院门。

在所有人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时,出乎意料的,黎忠竟然放任凌夏越过了他。

凌夏再也撑不住的倒了下去。

在倒下前,她看见一个身穿警察制服的年轻男子朝她奔了过来。

凌夏放心了,她知道她自由了。

年轻警察名叫赵荣,半年前才入职的新人,今天是他第一次出现场任务。

赵荣接住了她,才发现她下身棉裤已经湿濡,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

他大惊,一把抱起她,焦急呼叫:“救护车!”

当凌夏被赵荣送到离红河寨最近的镇医院,早产生下一个不足三斤的女婴时,黎忠挟持着他的亲生母亲,引爆了身上的炸药。

母子俩,死无全尸。

……

十年后,京城。

初夏,夜半时分,手机嗡嗡振动声从床头柜上传出,扰人清梦。

刚入睡的凌夏睁开了眼睛,将手机摸了过来,电话是刘贵打来的,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接通。

手机那头,刘贵半天才把话说明白,他被老汪头逼着无奈接下了一个高达十万的大单,但是他干不了,只能求到一个月前已经辞职的凌夏头上。

凌夏沉默之后,轻声道:“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