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气还有点点薄凉,四溢的日光铺洒在一望无际的官道上,从官道一路延伸到市集口两旁的树林投下一片密密麻麻又千疮百孔的缝隙,飘忽,迷离。微风卷起淡淡凉意,却吹不散那一望无际的红。
刺眼猩红的碧波绸缎沿街起伏,荡漾出一丝少女情怀,亦有一抹凄凉感夹杂在其中,滋味莫名。红绸从那一望无际的官道穿过繁荣市集,一直进入北鹤王朝最显赫官员——宰相安放居住的官邸门口。
两座气势逼人的石狮子端坐高阔府门两旁,披红挂彩,炯炯有神的狮瞳仿佛有压迫天罡地煞妖魔鬼怪的神效,端凝前方,无数宾客皆被这气势磅礴的两尊雄狮威慑住!
一路红毯直直铺进宰相府内无望的尽头,红灯笼一路照耀挂起,到处都是红,鲜艳,妖娆,亦有一股薄冷在其中!
十里红妆,也不过如此!
这是皇室,更是弦王爷给予的无上荣光,如此大的排场,声势实属难得一见,早早的,沿着官道两旁一路到宰相府门口,贺声不断,人潮不断。
有人感叹,有人羡慕,有人鄙夷,有人担忧,更有人惋惜。
北鹤王朝无人不知,当朝宰相掌上明珠,长女安初一今日便是下嫁于当今万岁爷唯二,却最疼爱的孙子弦王爷为王妃。安家,从此挤入皇亲国戚,扶摇直上,权利,声望,乃至于那日渐蓬勃的野心都终将到达最巅峰!
然,原本青梅竹马的弦王爷与安初一却因为那该死的战乱而分开二年,弦王爷请旨出征,亲率三十万大军直逼塞外,奋勇杀敌,一路鲜红,硬生生打造出一阵铁骨硬汉,血面阎王的美称。
但,美人独守,韶华易逝,弦王爷越发思念那埋在心底的情愫根源,二年里他们彼此遥望看不到对方的天空,彼此想念,再难忍受,终于在这一次大战胜利后拔师北上,回归沃土。
“弦,你真的不先告诉安初一你……”悠扬的男音带着一丝邪魅在那疾驰奔行的华丽马车内传出,金色华贵的锦缎车帘被疾行掠过的风卷起,露出一双微挑的桃花眼,那眼眸眯成的细缝里流露出一丝邪光与讶然。
谁能想到,战场上铁血无情杀人不眨眼的血面阎王竟然也会有这般幼稚的时刻?他调侃的话音被一把低沉冷魅的男音截过去。
“告诉她我很好?”薄冷的声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愉悦,华丽马车的窗帘被一只修长如玉的大手微微撩开,一缕阳光甫地钻进,映在男子微眯的细长眸子上,奇异的映出那双眼有金光流转,魔魅迷离。
“是啊,安初一要是知道你很健康,并没有残疾,一定会开开心心的嫁给你,虽然现在她也会嫁给你,不过现在应该是哭的稀里哗啦吧!”男子邪魅的声线带有明显的幸灾乐祸,懒散的倚在微晃的车壁上,眸光忽明忽暗。
修长大手刹那迟疑,随后放下窗帘,一双微眯星眸嗖地睁开,精光锐利而森冷,下一瞬却化作千丝万缕的柔情,声音几不可闻的温柔:“她若爱我,即便我人之将死她也会欢欢喜喜的嫁于我。”
“哦?”俊眉微挑语气不善:“特意将自己受伤的事情大而化之,说成了终身残疾的你,是在试探她对你的爱?”
这件事情只是个意外,他归心似箭,离开大部队,独自踏上奔向她的路途,回归路上却被数千名死士围杀,任他武功高强,任他英雄好汉,可是在车轮战术下他终是疲于应战,满身伤痕,奄奄一息,若不是凰子渊及时赶到,他真就魂归故里了。
剑眉微蹙,北堂弦眸光深沉,半晌后薄唇勾起一抹完美弧度,一掌拍在旁边桃花男的肩胛,语气笃定:“子渊,我信她!”
三个字,简单利落,毫不怀疑!他们的感情七年之久,青梅竹马,她为他苦等二年,从妙龄18到难嫁20,一个简单的跨越弧度却白白耽误了一个女人最美好的青春流年,她却甘愿无悔,想到这北堂弦心如饮蜜甘甜自知。
凰子渊全身一震,从未见过这般风采自信的北堂弦,那眩目的笑容如昙花一现,却又真实可证,他心中震惊,就安初一那个娇柔女人真的让狡猾如狐,睿智如老者的北堂弦这般死心塌地?
北堂弦,这个全北鹤王朝所有女人心目中的神,他完美,他俊美,他如神似魔,他深入人心,他有这世间最完美尊贵的身份地位,才貌修养,他是这世间最有条件最应该花心的男人,然而,他却是这样守着一个小女孩,从十三岁到二十岁,七年,这位二十三岁的皇孙殿下有过的女人屈指可数!
马车疾行,一路上只有疾驰的马蹄踢踏,车辕咯吱,一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沿着那弦王爷亲自许下的十里红妆,奔着那等在闺房的美娇娘迅速拉近。
宰相府,无一不是鲜红,鲜红却并无喜悦的气氛,任那客厅堂内人声沸腾,贺声不断,而此刻的相府后院却一片压抑,隐隐还有哭声与喝骂声。
砰地一声,一身青色长袍胸前背后勾秀暗金猛兽的中年男人,猛地将一把上好的梨花木椅踹碎,后堂的气压刹那降低极致,就连那微微的低泣也消失不见。
“谁能给老夫一个说法!”不是疑问,是质问,咄咄逼人,低沉而富有压迫感的威严嗓音让堂内所有人全身战栗。
中年人猛地转身,一张无须国字脸上两道浓眉隐有雪白,两鬓发角也参杂白霜,一双虎眼凌厉逼人,挺拔身板散发出来的气势俨然是个武将,然,这人却是北鹤王朝无人不知,权倾朝野的宰相大人,安放!
年近五十的安宰相目光冷逼地下一干花枝招展的妻妾子女,当目光落在那一抹呆滞的跪在一旁的鲜红倩影时,一双虎眼终是柔和下来,声音也微微沙哑:“初一,你……为父不想你嫁给他了。”
闻言,那红衣少女猛然抬起脸,一张略施粉黛的绝美娇颜便应入人眼,那双水眸红肿而充满震惊,还有离奇的痛,半晌终是哆嗦着唇瓣垂下头去,默默落泪。
不嫁给他,那她还能家给谁呢?她的一生,最爱最爱的那个男人,他的冷酷,他的柔情,他的不为人知,他的包容忍耐,那些都该是属于她的啊,可是为什么?她亲亲苦苦的等了两年,等来的却是他这一生都将再难站起,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如同废人!
她不相信,可是爹爹的暗卫一定不会谎报,据说他今天来迎亲都是坐马车来的,而不是当初承诺那样骑着汗血宝马,载着她——回家!回他们的家!
她怎么甘心?她这一生的梦想就是要飞上枝头做凤凰!她要那无上冠冕,要那凤后权杖,要那睥睨天下的超然感,要万物臣服在她的脚下,曾经,她以为他能给予她这些,可是在他变成废人的时候,他就剥夺了她获得这一切的权利!
双手紧紧攥紧,她不甘心,不要就这样嫁给他,爹爹曾说过‘做大事不能儿女情长,要利用一切成就自己!’所以她忽略心底那一丝丝的恐惧与隐隐作痛,收住眼泪,蓦然抬头,声磐石:“我不嫁!我不要嫁给一个废人!”
北堂弦,即便你再好,你在爱她,可你以改变不了你成为废人的事实,这一生,你都将与那金光宝座无缘,是你自己放弃了她,不是她放弃了你!
话音一出,全场震惊!
就连堂内角落里那一团白白的娇小身影,都忍不住从与周公的缠绵中醒来,猫一样的瞳子轻眯,一副无精打采的白痴样,脏脏的小嘴有一抹不屑的弧度,看向安初一的目光里是不为人知的鄙夷。
她最看不起这样的女人了,人家有前途就死皮赖脸的追,人家落马政治前途要嗝屁了,就毫不犹豫的一脚将人踹开,简直……简直是个女禽兽!
安放也是一愣,旋即目光变换,最终终于是在众人惊恐与了然中哈哈大笑起来,健步如飞的来到安初一面前,一把拉起她爱怜的轻拍她的肩膀,声如洪钟:“好,好!不愧是我安放的女儿,就是要有这份胆魄,敢踹皇子,这天下间除了我女儿还有谁敢?哈哈!”
“爹爹您不怪女儿太任性么?我若不嫁岂不是剥了皇家颜面,皇上那……”安初一很纠结,很担心皇上一怒之下来个满门抄斩。
“哼,怕什么?你忘了爹手里有什么东西了?再说,谁说安家不嫁女儿了?”安放的话再次让噤若寒蝉的妻女们惊大了眼睛,只见他目光阴鹜的看了一旁角落里那团白影,唇边绽放一抹诡异笑容,指着白影轻声道:“我安放的女儿哪个不是人间绝色?即便是痴儿也是最美的!是不是呀,七夕?”
那抹白影全身一僵,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战战兢兢的缩了缩,点点乱蓬蓬的小脑袋,一副惊恐模样,可谁能看见,她掩藏在双臂下的小嘴上那抹冷魅鄙夷的弧度?
“爹的意思是……”安初一睁大了眼睛,其他姐妹却暗中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让他们嫁给那个废物王爷就好!他曾经是她们心中的神,她们嫉妒安初一的好运得到北堂弦的青睐,但是此刻,他们生怕自己会嫁给北堂弦。但如果是那个痴儿嫁过去,几个人相视一笑,只是那笑嘲讽而幸灾乐祸。
废物配傻子,天生一对!
“七夕,为父多爱你,给你找了一个全天下最好的男人,你也要感谢你姐姐,是她的谦让才成就了你的好运气,来人啊,带七小姐下去梳妆,吉时快到了。”安放一副假仁假义的说完,大手一挥,甚至不问一下安七夕的意见,直接让她代替那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嫁给一个废物!
安七夕是被两个人拎走的,直到被好几个丑陋的肥婆扒光光按在水里她脑子还有点短路,这是肿么了?她不过是才刚穿越过来半个月,怎么就被人当代替品便宜货清仓处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