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康脸色阴沉,怒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一众官员也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其中几个心腹官员是知道黎阳侯今日计划的,眼看着驿馆那边都烧起来了,徐六公子应该也已经被安然救出,怎么这世子爷还这样说话?

没等众人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热闹非凡的长街忽然乱了起来。

不远处尘土飞扬,世子近卫们纵马紧追着一辆马车不放。

驾马车的车夫慌了神,不管周遭百姓死活直接夺路而逃,街上的百姓们慌乱退到两旁让出道来。

街上人太多了,那人驾着马车被近卫们追得紧,更急的是前头也有近卫们在等着堵他。

车夫只能强行调转马头,朝另一个方向狂奔,谁知四个方向都是死路。

其他几拨近卫同时堵住了各个路口,然后飞快地缩小范围,逼得那辆马车只能慌不择路地朝千珍楼这边来。

百姓们议论纷纷,等那辆马车和追捕的近卫们都过去了,才敢伸长脖子往前看。

余笙坐在高楼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只见那辆马车被近卫们强行逼停在千珍楼前,骏马仰天嘶鸣,车夫被甩了出去,车厢猛地转了半圈,车厢里滚出一个人来。

那人一身狼狈,爬也爬不起来,只撕心裂肺地喊着:“爹!救我!快救我啊爹!”

此人正是黎阳侯的亲儿子,徐六。

“我儿!怎么会……怎么会在这?”徐成康一看这场景,顿时心惊不已:他派了那么多人去救人,怎么会没得手?

只有一个车夫带着徐六慌忙逃奔,其他人呢?都死哪去了?

还有昨夜……

昨夜去余园的那些人就没回来,事儿没办法,人也不见了,甚至连一丝消息都没有。

“徐六啊。”盛怀瑾嗓音微沉:“畏罪潜逃者,可就地正法。”

他说着,忽然起身跃到栏杆前,喊了一声:“金风,取弓来。”

“遵命!”金风立刻拿出弓箭,快步上前奉于世子。

盛怀瑾当即接过。

身姿朗朗的少年立于高楼之上,俊容映着烛火微光,衣袂临风,拉弓如满月。

“不!”徐成康忽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惊声大喊道:“不要!”

世子爷却恍若未闻一般,箭羽离弦破风而出,径直射向刚刚才强撑着站起来的徐六。

一箭穿心。

“爹……”徐六瞪圆了眼,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衣襟就被自己的血染透了。

他以为见到自己的爹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了,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这里。

徐六轰然倒下,当场毙命,咽气了也没闭上眼睛。

“六郎!”徐成康冲到栏杆前往下看,顿时瞠目欲裂。

他失声怒吼:“盛怀瑾,你竟敢!你竟敢在本侯面前射杀我儿!”

一众官员们也坐不住了:这位世子爷是疯了吧?

别说他们了。

饶是余笙在赴宴之前,设想过无数种今夜会发生什么事的可能,也不敢想盛怀瑾会当着黎阳侯的面射杀人家儿子。

她忽然觉得自己给钱给少了。

黄金万两搬来的何止是救兵啊,分明是请了杀神来催命。

“不过是将计就计,黎阳侯——”盛怀瑾将弓抛给一旁的金风,拂了拂衣袖,薄唇轻勾道:“你玩不起啊?”

“玩不起?玩儿?”徐成康怒火冲顶,一张老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他年过五十,痛失亲子,在盛家小儿口中竟然只是一件拿来玩的事。

席间其他人听到这话简直胆战心惊。

原来这世子爷早察觉到了黎阳侯要做什么,甚至故意放任徐六被人救出。

盛怀瑾自打来了黎州,就只去了余家一趟,让近卫们绑了徐六回驿馆,之后就一直闭门不出。

侯府派人去交涉,他不理。

地方官员们用由头去拜会,他不见。

但他也不曾让人对徐六用刑,就是把人扣押着不放。

黎阳侯得知此事后,带着幕僚跟一众官员们商议过几回,不知道这位世子爷究竟意欲何为?

只是众人自以为混迹官场多年,见惯了王孙公子搏名声的手段,看他年少,又出身尊贵,多少带了几分‘此子就是命好,什么才名杀名?大抵都是旁人给他抬轿子抬出来的想法。

觉得世子爷来此作出这般姿态,也就是摆摆架子让人低头去讨好罢了。

直到今夜,这些人才知道先前想的大错特错了。

方才他们这些人坐在高楼上看的清清楚楚,除了紧追马车不放的近卫之外,那些沿街堵住的出路的近卫分明是早就安排好的。

再看徐六,这位侯府公子身上还穿着被绑当天的衣衫,他身上甚至没什么伤,只是被关了两天显得狼狈了些。

你看这位世子狂的没边吧?人家遵纪守法的很,愣是等到黎阳侯派人去把徐六救走,才动手射了一箭。

正因如此,徐成康才悔啊恨啊!

他仗着自己在黎州说一不二,加上两全的计策,没把盛怀瑾这么个少年人看在眼里,却亲手把儿子送上了死路。

事已至此,再不能善了。

“盛家小儿!你还真当我怕了你,怕了你老子不成?”徐成康怒火冲顶,将桌案上所有杯盏碗盘都扫落在地。

瓷器噼里啪啦摔得稀碎。

“盛怀瑾!本侯要你为我儿偿命!”黎阳侯吼道:“来人啊!”

黎阳侯这一生怒吼,响彻高楼。

隐在暗处的侯府府兵闻声而动,当即冲上五楼把整个宴席都围住了,刷刷拔出刀剑对着侯府以外的人。

席间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楼里全是侯府的人不说,候在另外两条街的府兵们听到动静也冲了过来,把整个千珍楼围了个里三层外层围的那叫一个水泄不通。

街上瞧热闹的百姓们看到势头不对,赶忙散了回家去躲着。

街上一下子就没了闲杂人等,变的空空荡荡。

夜色深深,只剩下风声穿过街道,携来几片落叶飞花。

“长、长姐……”余修竹小声喊长姐,嗓音都有些颤抖了。

余笙抬眸看向盛怀瑾。

恰好此时,那人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身上。

这位少年天骄于千百人刀剑相向前面不改色,反倒语调微扬地喊了一声“余笙。”

问她:“你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