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公司要优化人员结构，所以你被辞退了。”
办公室内，人事主管对吴恙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吴恙脑海中闪过一道晴天霹雳，怔怔的站在原地，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本能的道，“辞退我？为什么？”
“理由我已经说过了。”人事主管平静的说道，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仿佛容不得一点儿质疑。
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但吴恙并不甘心，虽然他知道所谓的“优化人员结构”只是借口罢了，实质是公司为了降低人力成本。
“我可以降薪的。”吴恙声音颤抖的道，一下子抓住了这件事情的本质。
“降到和应届生一样吗？”人事主管看了吴恙一眼，说道。
吴恙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已经三十五了，又有房贷车贷。
降到和应届生一样的工资，他还怎么活啊？
那还不如走人，重新找一份工作。
人事主管摇了摇头，道，“明天来领取书面通知，相关补偿稍后会打到你的卡里。”
……
……
麻木的收拾好个人物品，在同事们同情的眼光中，吴恙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出了公司。
坐到自己贷款买的大众车上后，吴恙身体都在微微发抖，感觉心脏像是被一把大手给狠狠捏住，浑身都被窒息感包裹。
他已经三十五了。
毕业学校一般，专业也一般。
每个月要还房贷、车贷。
要照顾瘫痪的母亲。
但偏偏在这种时候，他失去了赖以为生的工作。
他要怎么办？
一股无力感从吴恙的心底涌起，然后弥漫。
然后，他鼻子一酸。
他没有克制这酸软，因为没有人会发现。
车内，吴恙的身体随着抽泣不断的起伏。
半晌后，吴恙发泄完毕，感觉稍稍好受了些。
他擦擦眼角，收敛心神，深深吐了一口气，调整好了状态。
晚上，他还得去相亲。
……
来到相距不远的咖啡店后，吴恙见到了女方。
三十来岁，一米五五左右，微胖，长得一般。
吴恙点了两杯咖啡，然后双方交换了基本的信息，不过吴恙并未告诉女方自己被公司辞退了，不然这个亲便没有相的必要了。
接着，女方开出了他的条件：“我跟别人不一样，别人都要几万的三金，几十万的彩礼啊，我不要。至于婚礼宴席这些，也可以一切从简。”
吴恙知道，女方应当还有个“但是”，后面的“但是”才是重点。
果不其然。
女方又道，“但是，你得把你的房子卖了，换个好的学区房。好的学区房才能让孩子上好学校，我不想我的孩子一出生就输在起跑线上。”
吴恙沉默了。
不是因为庐州一套好的学区房要五百万以上，而是吴恙觉得，孩子起跑线实际上是父母。
孩子投胎到他家里来，实际上就已经输了，你把房子买在庐州一中旁边也不顶用啊。
无力感再次从吴恙心底涌起，然后弥漫到全身。
这不是对他自己人生的无力，而是对他孩子人生的无力，如果他有孩子的话。
女方也不傻，见吴恙不表态，也知道他心里多少有些不情愿了，于是便试探着道，“那我先回去了？”
吴恙知道，如果自己想跟女方进一步发展，此时应当主动提出送她回家。
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自己尚且泥菩萨过河，哪里管的到孩子。
……
……
沉沉夜色中，吴恙披着月色回到了家。
“妈，我回来了。”
“回来了啊，女方怎么样啊？她怎么说啊？有希望吗？”母亲张秀兰瘫在床上，披着被子，只露出一个头来。
吴恙不想让母亲担心，便撒了个善意的谎言，“感觉还可以，正在相处，应该有点希望。”
母亲又道，“你放心，等你结婚了，我就让你爸把我接到那边去，我不会拖累你的。”
“妈，你说什么呢，我去拿药喂你吃。”吴恙眼睛一阵湿润。他父亲吴宣林在沪城打工，并不方便照顾母亲。
但如果吴恙结婚了，且女方不愿意跟婆婆住的话，那老两口只能相拥取暖了。
吴恙打开冰箱，取出治疗中枢神经的药，发现药已经快没了。
买药又是几千块钱。
他身上的存款只有一万多了，如果不赶紧找工作的话，下个月的房贷怕是没有着落了。
第三次，吴恙心底涌出了一股无力感。
喂母亲吃完药后，吴恙心里烦闷，便来到外面，一口一口的抽着烟。
烟雾缭绕间，不由得想起了往事。
本来，他的人生不是这样的。
高考那年，坐作为班里的尖子生，他考上了985大学，按理来说应该大有作为。
但是，为了追那个女生，吴恙放弃了985大学，转而报考了那个女生考上的普本院校。
以及她的哲学专业。
对吴恙寄予厚望的母亲得知此事后气急，大脑溢血，大病一场，落下了病根。
吴恙毕业后，由于学校和专业都十分拉垮，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好些年都找不到好工作。一直到前几年，机缘巧合之下才进了现在的劳务公司。
吴宣林和张秀兰盼着儿子早点结婚，每天不要命的干活，给吴恙出了首付，在庐州买了套房子。
但张秀兰本有病根，连番劳累之下，大脑再次溢血，终于瘫痪。
吴恙也没在劳务公司干几年，便被“优化”了。
这事儿，他都不敢跟母亲说。
夜晚的冷风，如刀子一般刮着吴恙的脸。
他想挣扎，但已挣扎不动了。
如果要用四个字来形容他的人生的话，那便是：苍白无力。
他好后悔。
一切悲剧的根源，都源于当初他放弃了985大学。
要是世界上有后悔药就好了，我一定会大展拳脚，展翅高飞，不负爸妈的期望。
可是，世上又怎么会有后悔药呢？
吴恙沉浸在了过去的回忆和自责中，麻木而机械的嗦着烟，全然没注意到前方十字路口处的变故：一辆大货车为了躲避闯红灯的电瓶车猛打方向盘，货车失控之下，正向着吴恙这边冲来。
等到吴恙察觉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意识消失前，吴恙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