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你不能走。」
秦舒白再一次站在我的面前,可是模样却不如曾经光鲜。
短短一个月,他瘦了很多,原本贴身的西服现在穿在身上有些松垮,甚至还带着褶皱,眼窝青陷,下巴上更是冒出许许青茬,整个人看起来透着颓劲。
而我经过一个月的休养,倒是丰盈了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在整形科医生的贴心用药下也逐渐平复,和他一比竟然多了几分气质。
不过,我还是有些怕他。
听到他的命令,我还是有些畏缩,抿唇,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这一个月,我也接受了心理医生的治疗,逐渐找回了曾经的自己。
深吸一口气,我鼓起勇气抬头,说:「秦舒白,你不能左右我。」
说出来了。
说出来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了别样的畅快,就像是心里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终于被挪开,整个人都轻盈起来。
反观秦舒白,高大的身躯颤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我,眼神里透着我从未见过的惊恐。
他弯腰拉我的手,紧紧地攥住。
「我已经送张芝和张凌坐牢了,我们之前都是误会,我已经知道,以前的事情都不是你做的……」
「十八岁的你,没有发那一条短信,是张芝骗我的,让我以为,是你害我错过了爷爷的最后一面……」
秦舒白急切的解释,解释这一切都是误会,解释他并不是讨厌我,只是因为误会,所以才会对我越来越失望。
「颜颜,我错了,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秦家就是你的家,你要去哪里?你不要我们那个家了吗?」
秦舒白慌了,从来没有过的慌。
他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哽咽。
我看着被他紧紧握住的手,甚至能感觉到他手心一圈的湿汗。
可是……
「秦舒白,我在那个家,已经没有存在过的痕迹了啊?」
我说。
一瞬,秦舒白的脸白了。
我默然抽出了在他手心的手,目光平静,语气温柔,看着这张我曾经爱了很多很多年的男人,突然,就释怀了。
「秦舒白,其实不管我离不离开。」
我望着他,看着他眼底灼热的期待,就像是曾经的我,无数次希望可以得到他的一丁点回应。
轻笑了一下,我抬手将耳边的一缕碎发绕至耳后,用很平静的语气,陈述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秦舒白,我都不爱你了。」
不爱了。
爱的时候风起云涌,不爱的时候烟消云散。
秦舒白的脸近乎惨白,怔怔地看着我,似乎是不理解为什么我突然就不爱了。
不,不是突然。
从三年前他决定把我丢在国外的那一刻。
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颜颜,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是吗?」
秦舒白扯唇,哪怕是此刻,还是不愿意就这样放弃,勉强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卑微又仓皇。
他哀求地看着我,希望我能跟以前一样。
「给我一个机会,颜颜,你惩罚我……好不好,只要你能原谅我……别走,留下来……」
我沉默,其实这些日子,我也在思考原谅和不原谅的问题。
说原谅,我不是圣人。
但是不原谅……
敛眸,我很认真地望着秦舒白,一字一顿说:「秦舒白,我不是原谅你,我只是,不计较了。」
不计较,比不原谅杀伤力似乎更大。
因为我看秦舒白整个人都迅速灰败下去,呆呆地愣在原地,一直到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离开了病房。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心如止水。
后来我出院,没有选择跟爸妈去他们的工作基地一起生活,但是却选择去他们工作的城市看看。
那里地广人稀,空气很好。
我买了一个小院,养了一条狗,几只猫,偶尔在网上接几单插画,日常就是画画稿子,看看猫狗打架,躺在藤椅上看夕阳。
日子很轻松,也很安逸。
我小院的位置离父母不算很远,时不时,还能和他们见面,甚至有的时候,他们也可以来我的小院小住几天。
所以,我真的很满意我现在的生活。
再后来,我回来过一次。
不过秦舒白却已经不在这一座城市。
我听说他的好友说,他给自己买了一张机票去了当初丢下我的那个国家,刚下地就撕了护照,然后不知所踪……
「秦舒白啊,是在替自己赎罪。」
他好友叹息。
我听到这个消息,神色从容,端起桌上的手磨咖啡递到嘴边,浅抿一口,微微一笑说:「咖啡挺香的。」
番外「秦舒白」:我第一次见到颜清的时候,她才十岁。
小小的一只,望着我的眼神怯生生地,又透着期待。
妈妈说,以后她跟我们一起住,是一家人,是我的妹妹。
妹妹?
我对这个称呼没什么概念,毕竟我已经十六岁了,过了想要个软乎乎的妹妹跟在我后面喊哥哥的年纪。
但是既然做哥哥,我总归是要有做哥哥的担当,所以我也问了周围几个要好的兄弟,哥哥应该怎么当。
他们说。
妹妹是这个世界上最刁蛮的生物,喜欢蛮不讲理,喜欢说谎,特别嚣张跋扈。
嚣张跋扈?
我脑子里想到了家里那瘦弱的跟小猫一样的丫头,觉得不太可能。
但是后来。
我觉得我兄弟说的没错。
第一次发现颜清说谎,十一岁。
她在学校跟别人说,她哥哥是黑、道扛把子,一个可以砍十个。
然后,我被请去了学校。
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如果不这么说,会被人欺负,但是这么说了,就可以欺负别人。
我皱眉,不太认同她的理论,但是却也只是口头警告。
真正让我生气的是她十二岁。
我喜欢的女孩被造黄谣,乱七八糟的东西传的满天飞。
第一次喜欢的女孩总是最上心,所以等我找到源头,发现最初的照片是从颜清的手机发出去的时候,我非常生气。
我问她为什么要造谣。
她却不承认,她说,她就是看到那个姐姐和老男人一起去开房,她没有造谣。
我很生气。
我放在心尖尖上的女神,竟然被这样诋毁。
可是更生气的是,我这个妹妹,竟然心思这么恶毒。
所以我这个当哥哥的,决定担负起教育的责任,她不道歉,我就罚她一个暑假不许出门,一直反省到知道错了为止。
可是没想到,我的教育并没有起作用。
因为十五岁的时候,她栽赃了喜欢我的学妹偷东西……
我那个学妹家境优渥,根本不需要偷一件不足她衣服配饰的珠宝,更何况,偷盗现场只有颜清和我那个学妹两个人……
我甚至可以笃定,就是她栽赃。
可是她还是不承认,非要报警,害的我学妹被拘留。
最后,还是爸妈看在两家合作多年的关系上,达成了和解。
我觉得,我这个妹妹没救了。
我也不想教了,也把她当成家里的一个陌生人。
但是没想到,她十六岁,秦家出事了……
我爸妈死在了空难里,整个秦家如大厦倾倒。
我被迫上任,面对的却是从未遇到过的困境。
那段时间,我就像是一个麻木的行尸走肉,一切都听爷爷的安排,每天公司工厂两头跑,等回到家已经是深夜。
疲惫,累得连脚步都是沉重的。
可是那个时候,不管我多晚回家,客厅总是会亮着一盏灯,桌上也会有一张便签。
「哥哥,饭给你温着呢。」
那个时候,我想,我这个妹妹,其实还能再教一教。
如果我再教一教,我这个妹妹,应该可以变成很好很好的姑娘……
可是后来……
当我在地下拳场被对手打的血肉模糊趴在地上,意识混沌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我这个妹妹,根本不需要我的教导。
她原本,就是很好很好的姑娘……
但是,我弄丢了这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