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你写什么呢?”

坐在后面的李春兰,探了探脑袋,好奇问道。

“想起来点事,记一下。”

林奇说道:“爸,妈,待会儿到了县里,你们带着锦云先去火车站买票等我,我去找同学办点事。”

“好吧……”

李春兰没有多问,点点头,叮嘱道:“你别耽误太久时间,小心误了火车。”

“知道。”

林奇点点头,继续唰唰地写。

他所写的,正是王长贵的举报材料。

把王长贵和周翠娥那一桩桩、一件件罪状,全都罗列出来。

比如王长贵和孙寡妇的婚外情。

比如王长贵在村里老家有一个保险箱,里面放着大量现金,甚至还有金条——王长贵被起赃时,许多人去围观,都是亲眼目睹了的。

还比如,纺织厂里原本有个职工,因为举报王长贵,被王长贵报复,打瘸了一条腿。

又比如,周翠娥在乡里赶集时,就因为别人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脚,便将对方打得住院,还没有半点赔偿。

这些事情,都是有明确线索的。

其中一部分,在乡里更是人尽皆知。

只要政府想调查,很快就能将各项证据搜集齐全!

至于说,谁会愿意做、有能力做这件事。

当然是刚刚调任他们槐安县县委书记,准备大力整顿全县国有企业、改善民生经济的乔致民。

前世,乔致民以雷厉风行之势,一举拿下了包括王长贵在内的上百名国企蛀虫,将他们全部送进大牢,名声大噪!

这一世,他便要借乔致民之手,提前把王长贵送进去,让王长贵先替其他蛀虫们去尝尝牢饭的滋味!

至于他为什么有信心可以把举报信交到乔致民手里。

那就不得不说,他的高中同桌乔亚楠,就是乔致民的亲生女儿了。

两年前,乔致民还在外地任职,乔亚楠则陪着爷爷奶奶住在槐安县,和林奇一样,就读于槐安一中。

高二文理分科后,二人被分到同一个班,成为了同桌,并一直持续到高中毕业。

二人刚开始做同桌时,林奇的成绩便十分优异。

但乔亚楠成绩非常一般,只位于班级中游。

随后,经过林奇的悉心辅导,乔亚楠的成绩开始稳步提升,到了高三下学期,便达到了年级前列的水平。

后来,乔亚楠同样报考了东庆大学,并且凭着仅比林奇低2分的优异成绩,顺利被录取。

很多人并不知道。

高考分数出来的那天,乔致民为了满足女儿的仪式感,并没有让可以提前知晓分数的相关领导提前向他报告乔亚楠的分数。

而是特意陪着乔亚楠一起,去学校查的分。

看到乔亚楠的分数,确信她可以被东庆大学录取后,乔致民连说了几个好,又握住同样前去查分的林奇的手,激动地连声感谢。

这份“交情”,以及对乔亚楠的了解和信任,便是林奇把举报信交到乔致民手里的底气。

片刻后。

足足十几条罪状,以及相关线索证据,罗列完毕。

林奇正要把笔记本合上,动作又忽然止住。

想了想后,他决定再加一点砝码。

同时,也算是对乔致民惩治王长贵的感谢。

他再次拿起笔,换了新的一页,唰唰写了起来。

“乔叔叔好,关于我县企业整顿改革工作,我有以下几点浅见,供您斟酌……”

半个小时后。

中巴客车停在了槐安县客运站。

林振国和李春兰,带着顾锦云和行李,先一步前往火车站。

林奇则带着从笔记本,搭乘一辆人力三轮车,来到县城城南一条胡同里的某户人家门口。

他并没有选择直接去县政府找乔致民。

一来,他无法确定乔致民此时便在县政府里办公。

如果乔致民不在,这笔记本转交他人,一旦被看到里面的内容,事情会不会发生变数,就不一定了。

二来,其实他也是有意避开乔致民。

否则,这么多罪状和线索,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所以,他决定把笔记本交给乔亚楠,请乔亚楠帮忙转交到乔致民手中。

这里是乔亚楠的爷爷奶奶家,乔亚楠平时就住在这里。

以前读高中时,林奇、乔亚楠和其他同学,周末时曾多次一起来过这里讨论功课,顺便蹭吃蹭喝。

“砰砰——砰砰——”

他稍稍用力,拍了拍门。

“谁啊?”

院子里传来一道老妇人的声音。

是乔亚楠的奶奶,姓袁,林奇和同学们都叫她袁奶奶。

“袁奶奶好,我是林奇,乔亚楠的同学!”

“是小林啊,稍等我给你开门……亚楠!亚楠!别赖床了!小林来找你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大门被打开。

“小林,快进来,去屋里坐……”

袁奶奶脸上洋溢着亲切笑容,热情地邀请林奇去屋里坐。

“谢谢袁奶奶。”

林奇进了大门,却没有再往里走,而是道:“袁奶奶,我还有其他事,就不进屋坐了。我来找乔亚楠,是有件事要请她帮忙,麻烦您叫她出来一下。”

“这样啊,好,你稍等一下。”

袁奶奶既没有再劝林奇进屋坐,也没有询问是什么事,干脆地答应一声,进屋去了。

很快,其中一间房间里,响起她的声音。

“亚楠,小林有事找你,你去院里和他说话吧。”

“好。”

一道清脆爽朗的声音响起。

“你这睡衣还没换呢,头发也乱糟糟的……你换衣服,我来帮你梳头。”

“不用,我和林奇那么熟,用不着在意这些。”

“你这孩子……”

袁奶奶无奈的轻叹声中,身着睡衣、头发蓬乱的乔亚楠从屋里走了出来。

乔亚楠的相貌也很漂亮,但与顾锦云的柔美不同,她的眉峰明显、高鼻梁,透着一种洒脱的英气。

尽管此刻形象不佳,她还是大大方方地冲林奇一笑,走上前来,问道:“林奇,怎么了?有什么事?”

“有人要找我家的麻烦。”

林奇来不及细细解释自己与顾锦云之间的事情,便直接这么说道。

“什么?”

乔亚楠先是一惊,继而眉头紧锁,怒声道:“谁?”

“我们古民乡纺织厂的厂长,叫王长贵。”

“我听说过这个人,不是个好东西……”

乔亚楠咬了咬银牙,冷哼道:“你别担心,把事情说清楚,我来想办法帮你解决!”

“谢谢!不过,正如你所言,王长贵不是个好东西,他们夫妻二人,贪赃枉法、涉赌涉黑,可以说是恶贯满盈!所以,只要能将他依法处理,我的麻烦自然而然就能解决!”

林奇将笔记本递过去,道:“我在里面写下了王长贵夫妇的种种罪行,以及相关线索和证人信息,麻烦你尽快把它交给乔叔叔……”

乔亚楠明白了林奇的意思,接过笔记本,打开扫了一眼,又迅速合上,认真点头道:“知道了,我马上换件衣服,这就去把它交给我爸!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之前对你说过,我打算趁着暑假,去丰海市打一段工,锻炼锻炼,顺便挣点零花钱。”

林奇说道:“九点的火车,我得赶去火车站了……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

一方面,他是想避开乔政民。

另一方面,则是他能做的都做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他能插上手的了。

如果突然不走了,反而会让父母和顾锦云心生担忧。

像现在这样,瞒着父母,自己直接离开,把事情交给乔致民解决,就是最好的方案。

“好。”

乔亚楠一脸严肃地点点头:“放心吧,我会把事情办妥的。”

“多谢!”

林奇抱了抱拳:“我先去丰海市一步,等你到了,请你吃饭!”

“你说的哈!”

乔亚楠爽朗一笑:“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告别乔亚楠后,林奇乘坐人力三轮车,来到火车站。

父母和顾锦云正在站前广场等着他。

此时的顾锦云,身上所穿的,已经不再是那身打满补丁的衣服和重新粘起来的鞋子,而是换上了一套鹅黄色的连衣裙,脚上也是一双白色的新凉鞋,整个人犹如一朵盛开在阳光下的雏菊,纯洁而烂漫。

“妈,你给锦云买的新衣服呀?”

林奇走上前去,笑道:“真漂亮!好看!”

顾锦云的俏脸粉红,羞涩地笑了笑。

“是啊,我又不是郭凤芝,怎么舍得让锦云穿那身满是补丁的衣服和烂鞋子出门?”

李春兰说道:“我给锦云买了两身衣服,另一身和你的行李装一起了。回头等天气转凉,你再挑好看的厚衣服,给锦云买两身。”

“知道了。”

“事情办完了?”

“办完了。”

林奇说道,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九点的火车,马上八点半,我们差不多得进站了……火车票买好了吗?”

“买好了。”

李春兰递给他两张火车票,笑道:“这个时节,坐车的人少,买到了两张挨着的双人座。”

“好。”

林奇接过火车票。

“本来想再给你200块钱的,但现在锦云和你一块儿去,我就把钱给锦云了。”

李春兰又说道:“到了丰海市,你打工不打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先把锦云安排好。

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做一做试试,找不到,或者干得不顺心,也没关系。

到时候,锦云想在丰海市多待一段时间的话,你就给家里写信,我和你爸再寄钱给你们。

想回来的话,你就送锦云回来,以后让锦云先在咱家待着,帮家里的忙,等你以后工作挣钱了,再把她接去。”

“好。”

李春兰又叮嘱了一些诸如“饭要吃饱”、“天冷加衣”的事情,末了满是不舍地轻叹一声:“好了,妈不啰嗦了,你们进站吧!”

她和林振国,只有林奇这么一个孩子。

过去这些年里,林奇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每半个月、一个月就会回家一次。

可现在,林奇就要去几百里外的丰海市了,而且一去就是半年时间,她心里极为舍不得。

“妈……”

林奇上前,抱了抱李春兰:“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和锦云的。”

然后又抱了抱林振国。

“爸,妈,我们走了哈!”

林奇一手拎起行李,一手牵起顾锦云。

在二位长辈面前被牵起手,顾锦云羞得涨红了脸,低着头轻声道:“叔,婶,你们保重。”

“好。”

李春兰温柔地笑着,轻轻摆了摆手。

林振国则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将所有的不舍,都隐藏在了眼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