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非再次回到老宅已经是十一月了,天气开始转凉。时隔半月,穆非这次没有忘记那个借住在他家的小丫头。事实上,他这次是特意抽空回来看看的。要是下次袁佐再问起她的事,难道他又装酷?这样想着,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下了车,将要钥匙抛给前来迎接的阿力,径自上了台阶。珍婶和覃雅正坐在餐桌旁择豆角,不知道在聊什么,珍婶一直在笑。钟叔就坐在楼梯台阶上,拿着他的宝贝收音机听着不知名的老歌,间或也搭上一两句。钟叔第一个看见他进来,关了收音机起身。
“少爷回来了。”
珍婶也看向玄关处,笑盈盈地唤了声少爷。
覃雅许久不见他,有些拘谨,起身规规矩矩地行礼:“穆先生。”
穆非往沙发上一坐,西装外套随意地放在一边。打开电视,还在放着猫和老鼠,看来,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没有人理会过这台电视机。
“老婆子,那我去再买点菜?”
“好。”
钟叔出去买菜了,珍婶和覃雅仍在择着豆角。穆非虽然什么话都不说,但气势是浑然天成的,单单坐在那就是个不可忽视的存在。两人原本还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后来就索性一句话都不讲了。
穆非自然是注意到了,心道,自己倒成那个破坏雅兴的人了。不过他难得放松下来,不想动。于是咳了一声,试图缓和下气氛。“刚才在聊什么,珍婶看起来很开心。”
珍婶择菜的手顿了一下,才确信她家少爷是在同她说话,眼睛顿时就亮了。“哦……前些日子小姐学校开运动会,珍婶我也去参观了一番。可有趣了,最后小姐班上还得了优胜班级呢!对了,袁少爷还特意来接小姐去的学校。袁少爷对小姐真好!”
穆非嘴角抽搐,这是不是在提醒他,他对她的小雅小姐不够好?(其实人家珍婶真没这个意思,全是他自己臆测出来的。)
“对了,原来婷婷小姐和她同班呢!哦,还有李氏的那位少爷,叫……李轩扬,也和她们同班。那位李少爷好像同小姐还挺熟的,讲了好一会儿话呢。我呢,刚才为老不尊,在问小姐那李少爷是不是在追她呢。”
“哦?”
珍婶见他感兴趣,越发激动了,也不管对面满脸通红的覃雅,继续道:“可不是吗?那李少爷对着婷婷小姐就凶巴巴的,一到小雅小姐面前,说话都变得细声细气的了。”穆非只是挑了挑眉,没有再接话。但是珍婶已经打开了话匣子,根本停不下来。“不仅是李少爷,学校很多男孩子都偷偷瞧咱们小姐,我猜啊,肯定是暗恋她。”
穆非嘴角上扬,咱们?看来珍婶是真地喜欢这孩子。只是,这孩子三年之后就会离开,珍婶向来重感情,不然也不会在穆宅一待就是一辈子了。不知她到时能否承受?算了,这些都不是他应该操心的。生离死别?他很小就经历过,也懂。“对了。”穆非从搁在一边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刚进来的时候遇到一个邮差,这好像是写给你的信。”
覃雅望着他的眼睛,确认他是在与她说话,一看那信封,黑色边框,立即喜上眉梢,扔了豆角小跑着过来接信。珍婶从未见过她这般喜形于色,也扭过头来往这边瞧。
“是泽西哥哥!”
穆非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手。她对他笑,笑得像一个孩子。不对,她本来就还是一个孩子。只是,从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看来,她沉稳得不像一个孩子。B市?易泽西?是谁?竟让她做回了一个孩子!
“珍婶,我先上楼了!”
“哦……好。”
珍婶望着她雀跃的背影,一脸好奇,自言自语道:“泽西哥哥?小姐经常提起的泽西哥哥?唉,我看那俊秀的李家少爷是没希望喽。这位泽西哥哥才是小姐的小男朋友。”
穆非一脸黑线,泼了盆冷水过去:“珍婶,她才十五岁。”
珍婶一点都不受影响:“过几天就十六了。再说,在古代,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说不定都当娘了。”
穆非失笑。这是什么对话?他今天话是不是多了点,是太闲了吗?但是,他还是问了:“泽西是谁?”
“小姐的小男朋友啊!”
“她自己这么说的?”
“不是,我猜的。小姐说泽西哥哥是她的阳光。据说那男孩子比小姐大五岁,现在在B市读大学,好像快毕业了。不过,他和小姐约好了,他会在B市等着小姐,等小姐也考上B市的大学。B市的大学多难考啊,所以小姐才这么刻苦学习的吧?每天都学习到很晚!”
“然后你就得出了他是他小男朋友的结论?”
“是呀。袁少爷说过,婷婷小姐从小就喜欢少爷您,所以从幼儿园到高中,都一定要读少爷您读过的学校。所以,小姐肯定是喜欢那个泽西哥哥的。”
穆非自觉今天的家常式闲聊已经足够了,开始将目光转向电视,认认真真地看他的猫和老鼠。这时,覃雅从楼上下来,手里还握着那封信,只是神色却黯淡了许多。
“怎么了这是?眼睛红红的,哭了?”珍婶心疼地拉着她手。谁知不说还好,刚说完,覃雅就哭了,还是只掉眼泪不出声的那种,抽抽噎噎的,煞是可怜。“这是怎么了?”
“泽西哥哥去美国留学了。他说好在B市等我的。菲儿姐姐也要去澳洲出差了,要去一年。泽西哥哥还不知道要去多久,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他们都走了……学校下个礼拜要开家长会,每个同学的家长都要去,我打电话给妈妈,她说有事不能来。珍婶,我是不是不好,为什么妈妈不喜欢我?为什么他们都要离开我?”
她不是没有感觉,也不是不怨,只是,她该怨谁?怨抛弃她们母女的未曾谋面的父亲?还是怨含辛茹苦把她带大的母亲?所以,一直以来,她选择怨自己,她让自己的感觉麻木,却事事严格要求自己,生怕自己有哪里没做好。
珍婶听得心里一阵一阵揪着,心疼极了,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好跟着她一块哭。
“好了,好了,珍婶,你去做饭。”
珍婶抬起头望着穆非,不肯松手。
叹了口气,穆非握住那只紧紧攥住信的手,从珍婶怀中扯了出来,半拥着。语气加重了些。“珍婶。”
珍婶见他半拥着她,是一种保护的姿态。抹干了眼泪放心心来。她和钟叔对这位少爷是千万分佩服、千万分信赖的。有他出手,她相信小雅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