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雅还沉浸在自己悲伤的情绪中,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上了楼,什么时候进入这个陌生房间的。
很大,足足比她的房间大了一倍,两旁还有隔间,应该是浴室和衣帽间。中间放着一张欧式大床,蓝色床单垂地,她就坐在床边,被半拥在穆非的怀里。他的手臂很长,肩膀宽宽的,像她小时候一害怕就经常躲进去的那个墙角,有一种无形的安全感。她没有动,也不想动,心渐渐平静下来。
落地窗半开着窗帘,透进点夕阳晕黄的光,打在银灰色地毯上,如波光粼粼。窗外是一小片橘子林,据说穆夫人最喜欢吃橘子,穆先生为了能让她吃到最新鲜、最放心的橘子,亲自辟地挖土挑树苗,亲自种下亲自施肥。只可惜,橘树还没长大,他们就出了车祸……
他……
覃雅仰头看着穆非,冷峻、寡言,这是他给她的印象。这一刻,不知为何,她竟觉得他们是那般惊人地相似。一样地在成长过程中不曾拥有过父爱和母爱。或者说,他应该曾经拥有过吧。所以,当他失去他们的时候,感觉会愈加强烈吧?然后,她侧身抱住了他,像在寻求他的安慰,也在安慰他。
穆非几乎立刻就懂了,缓缓地,回抱住她。有时候,理解并不需要语言。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天色从晕黄色变成了灰色然后慢慢变黑。围墙上的罩灯亮了,顺着落地窗透了进来,照在两人身上,柔和得像一片一片的羽毛。
“穆先生。”覃雅轻轻推他,“珍婶在叫我们吃饭。”
穆非松开了,望着她,直到她的脸上升起一朵朵红云。然后,他做了一个连自己都不可思议的决定——他应该对她好点。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说:“没有鬼。”
“哈?”覃雅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
“这里没有鬼。”
“为什么?”
“因为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这个我知道。”
穆非嘴角又抽搐了一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代沟,似乎他们语言沟通上确实存在很大的问题。“那为什么怕?”
覃雅摇头:“不知道。”
“这样吧,别的地方有没有鬼我也不能确认。总之,这里是没有的。”
“为什么?”
穆非觉得有点头痛,抚着额头站起身往外走,行至门边,回头一看,她还在原地,一副很纳闷的样子。“因为我,力、挽、狂、澜!”
覃雅愣了一下,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笑了。原来她那天说的话,他全都听了进去。
“小雅,小雅?小雅!”
“哈?”覃雅回过神来,目光从窗外看向前面一脸好奇望着她的恬恬。
“你这是怎么了?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还傻笑。”
“有吗?”覃雅摸着脸颊,竟有些发烫。她只是在想那天的事,想到了那天的拥抱。那天,穆非吃完晚饭就离开了,至今已有几天。他们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他仍然不曾打过一个电话回来。只是,坐在客厅时,不经意地,她总是会望向大门口的方向;就寝进房门之前,不经意地,她总是会看向走廊尽头的方向。
她发现,她有那么一点点依恋。所以,当她晚上起来上厕所时,她不再害怕,就因为那一点点的依恋,不再害怕。因为这点小心思,她很害羞,但也很珍惜,因为这种感觉很美妙。所以,她小心翼翼地把这点小心思藏了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
再看恬恬,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眨巴眨巴地装可怜,看来是非要挖出点八卦才肯罢休的。
“我……我出去一下。”覃雅逃也似地跑到了田径场。她是完全服了恬恬的黏人功夫,竟和她这么冷清的人做成了朋友。只是她实在可爱,覃雅狠不下心对她太过冷淡。
这时候田径场上没有多少人,她在台阶上寻了个树荫底下坐下,从怀里掏出泽西哥哥的信,终于有勇气再次读它。
“小雅:知道你考上了一中,我很高兴。知道你有了合适的住处,我就放心了。你有努力学习,可是,泽西哥哥却要食言了。我要去美国留学了,三年,四年或者……等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到了美国。但是,泽西哥哥答应你,我一定会尽快回来。我会回到小雅身边,然后再也不离开。相信我,做出这个决定,离开你,违背我们的约定,对于我来说,是世界上最难的事。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这些事,等我回来了,回到你身边,我会亲自告诉你。你要乖,不要哭,因为我虽然不在你身边,但会永远在心里想着你,祝福你成绩好,长得高,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对了,你写给我的那封信被室友用墨水弄脏了,你的电话号码看不清了。好在信封没事,地址还在。我到了美国再给你写信,你不要生泽西哥哥的气,一定要尽快回信给我,把电话号码告诉我。这样,我们就可以经常打打电话了。泽西哥哥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小雅的声音了。再见,小雅,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覃雅眼眶发热,但努力让眼泪不掉下来。她已经像个小孩一样哭过一次,她不容许自己再次不坚强。
“泽西哥哥,我不会哭的。我应该为你感到高兴,有机会出国,长见识,学知识,这是高兴的事。我在这里很好,珍婶、钟叔、阿力哥都对我很好。菲儿姐姐马上要去澳洲了,但是她答应会写信给我。袁佐哥哥也对我很好,就算去外地出差也会记得打电话给我。还有,我交到朋友了,她叫周恬恬,她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你一定会喜欢她的。还有……穆……非也很好,虽然他看起来冷冷的,但是,我知道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和泽西哥哥一样,是一个很好的大哥哥。所以,你不要担心,安心在美国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