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在最前面,满是雷厉风行的态势,柳无言紧随其后,看得出亦步亦趋小心应付的谨慎,李沁慢慢跟在最后,似乎想显示自己的雍容华贵,儒雅大气。偏偏有一种人,似乎想表现出什么,却还真如其愿,越发显得卓尔不群别具一格,每走一步间,都有一种不怒自威的王者风范和雷霆面前面不变色的从容。

“太子殿下,你看,前面一条河。”李沁指着拦在眼前的一条小河,河水清澈,映出蓝天,映出绵柔的白云,有一种安宁中的干净。不知是蓝天白云让河水显得更洁净,还是河水把蓝天白云过滤得更安静。

李睿看看路况:“绕过去就可以了。”

李沁一手扶住下巴,露出天真的神情:“太子殿下,你这么急着赶回皇宫,可是宫里有什么亟待解决的大事?”

李睿想看看他的意图,就摇了摇头。

“你看宫里多不好玩,要不我们来钓鱼,好不好?钓了鱼刚好可以生火吃鱼。”李沁的神色像个冥顽不灵只知惹事的小顽童。

李睿心中一动,他记得紫云说过,有一次和冷玉龙在一个山洞里被困住,饥寒交迫之时,遇到四皇子,不知从哪里弄来几串鱼,蒸给他们吃。当李睿要求紫云入太子府做侧妃时,紫云誓死不从,还说她与冷玉龙是被四皇子见证深情的,四皇子答应做他们的证婚人。李睿倒要看看,这个四皇子是怎么用几串鱼收买了紫云和冷玉龙的!“好,就依四弟所言,我们钓鱼吧。”

柳无言知道,这只是人家兄弟俩商量的事,根本没有自己插嘴的余地。

李沁从河边挑几根芦苇拔起,以内力运气到芦苇上,柳无言眼看着芦苇根根冒着白烟,等从李沁手里接过芦苇时,苇杆已经变得坚硬。他不知从哪里用什么材料又变戏法似的做出了钓鱼的弯钩。然后在芦苇丛中,李沁对李睿和柳无言招招手。

两人走了过去,蹲下身,看李沁到底玩什么。只见他掀起一块泥土,里面好多蠕动着的黑色和红色蚯蚓。柳无言不由自主地心颤了一下,这蚯蚓看起来就和蛇差不多可怕,扭来扭去的。

李睿把一条红色的蚯蚓串到鱼钩上,动了下芦苇做成的鱼竿,把鱼线甩出去,开始静静等待鱼儿上钩。

李沁也串起一条蚯蚓,准备去钓时,看看迟迟不动的柳无言,嗤一声笑了:“等会儿我和太子吃鱼,你打算看着我们咽口水?”

她没有答话。

李沁点点头:“读书人终不是粗人,不像我这等顽劣。给,我一定会让你吃上我烤的鱼。”他把准备好的鱼竿、鱼线、鱼钩、鱼饵都串好,递到她手里。

柳无言在岸边盘腿坐下,把鱼钩投入水中,半晌,鱼线似乎动了动,她一把提起鱼竿,用力过猛,鱼钩连着鱼线往身后甩去。李沁看着鱼钩生生地往自己甩来,心中暗叫不好,想要避让,谁知鱼钩还是直直地擦着自己的脸而来。钩尖一下子蹭到了他的鼻子,他狠劲一拽,避免钩尖勾住鼻子,可鼻子还是被刮得生疼。

无言觉得有股巨大的劲儿在跟自己扯鱼竿,难道是大鱼?她心下一喜,掉头看向身后的鱼线,却看见是李沁死死拽着鱼线。“你拽我鱼线干嘛?”

“不拽我的鼻子就没了。”他松开鱼线,站了起来,自己真是多管闲事,帮这个柳无言串什么鱼饵,搞得自己受伤!

无言仔细地看看他的鼻子,确实有被鱼钩划过的伤痕。“你怎么不避让呢?”

李沁白了她一眼,不再接话。

“可是没有鱼,鱼线怎么会动呢?”她喃喃自语。

李沁忍不住接口:“如果鱼儿上钩,必有一股力量与你扯鱼线,要是只是鱼线动了却没有力量,可能是风的原因。笨!”

柳无言怔怔地看着李沁,这个“笨”字,多么耳熟!以前,以前周瑾也会用这样的口气对自己说……那时候,她刚进替身组,一些飞檐走壁的动作片,她总是用力过猛,胳膊上很快青一块紫一块,那时他就会又急又气地说:“笨!”一样的神情,一样的语气,一样的惜字如金。她有些恍然,难道,周瑾,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男人,也跟着她一起来到了古代?可是……那天,她坠崖时,他还好好的,没有掉落啊,难道后来,他看到自己葬身山崖,他也纵崖殉情了?

柳无言自嘲地笑着摇摇头,他才不会对自己这么用心呢。就连两个人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他还是一身的绯闻从不间断。这一笑之间,竟是眉如翠羽,眼似琉璃,丰华无限。

李沁无意中扫了她一眼,心思一阵恍惚,竟有片刻的失神。鱼上钩了,他抬起鱼竿,挂着鱼的竿子轻轻一甩到了身后,那鱼儿就蹭着柳无言的头发在空中摆了一下。鱼钩深深地卡进了鱼嘴,又从鱼嘴处突到了外面,这突出的鱼钩就顺势勾住了无言的头发。束发的发带竟被硬生生地扯下,无言一头青丝瞬间披散下来。

李睿默默地看着柳无言青丝挂面的样子,心下一动:“四弟,你看柳夫子,头发披下来,倒有几分女子的妩媚韵味!”

无言心里一惊。

李沁放声一笑,放下鱼竿,伸手捋下自己的发带,一仰头,头发披洒下来:“太子殿下你看,我可像妙龄女子?”他峨眉轻挑,色如翠屏。

李睿恶狠狠地白他一眼,再看向柳无言的目光却多了丝迟疑和温柔。

柳无言迅速把头发束好。

“太子殿下,看你眼含春色,你也可以把发带解下,看看水中的倒影,说不定你也是个极美的女子!”李沁唇角微微勾起,一副戏弄的派头。

太子的目光定定地转回无言身上:“若不是我确实和你一起游过泳,亲眼看过你的身体,我确实要怀疑你是不是出自一个女儿之身。”

李沁把鱼竿掉头,试图去解鱼钩上的大鱼。鱼线却被绊住了。他没好气地站起来,推了柳无言一把:“你绊我的鱼线干嘛?我又不是有心勾住你的头发,你还勾住我鼻子了呢!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小气鬼!像不像个男人啊?难怪太子殿下怀疑你的身份!”说着,他又推了一把无言。

柳无言在他说“小气鬼”的时候就蒙住了,这语气,这神态,和周瑾那时宠溺的语气多么相似,多么……如出一辙,他们竟是……同一人吗?她只知道发愣,根本忘了自我保护,连续被他推两下,一股巨大的推力使她避无可避,人一个趔趄,不受控制地硬生生栽进河里。

“四弟你这是干什么?我怎么觉得你一直针对助教啊?你是左右都看他不顺眼?因为他是我力荐的助教吗?”太子的语气变得凌厉起来。

李沁目光淡漠地看了一眼小河,好像李睿嘴里说的针对的都根本不是他。始终不见柳无言从河水里起来的样子。

无言闷在水底,觉得从接触水开始,自己的内力就开始增加。她开始疑惑,自己这到底是一具怎样的身体?还有多少秘密守候在命运的拐角,等着给她意想不到的意外一击?而这些她无力招架的没有预料的意外,于她而言,究竟是好是坏?在岸上好像武功就不济,入了水就功力大增。那么,是不是可以趁在水下功力徒增的机会逃走呢?和这两个皇家子弟在一起,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个四皇子,纵然退一万步说,是周瑾转世,也与周瑾决然不同,处处似乎针对她,有备而来。若是周瑾,他看到自己落水,一定会奋不顾身加以施救吧?就像那世在现代,在玉龙雪山,他也是竭尽全力想救回自己的。

当然,不能因为脱离了现代,剩下回忆中的周瑾就全是好的。这肯定违背了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背弃了事实的真相。他大多数的时候,一切以他的自我为中心,恨不得全世界的女人围着他转,然后他像傲娇的帝皇想要临幸某个妃子一般,高高在上睥睨一切,从众多女子中,越过美女们的重重围绕,把挑选的手伸向心仪的女人。哪怕他庄严宣布,他挑选的这个女人就是那世的江秦,她也满心屈辱,他那越过重重障碍伸来的手,倘若你见过葡萄园采摘葡萄的果农,你会明白,他挑选女人的手,就像采摘葡萄的手而已。被挑选的,只是他的水果,水果是随时可以根据口味和兴趣更换的。她可以为爱情头脑发昏,不惜写下令人贻笑大方的破诗滥句,如果让年轻孩子们看了,还真是祸国殃民的爱情毒药。但这不代表她的心智也是迷糊的,她认得清真相,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以在诗情泛滥的下一秒,狠心掐断情丝,特立独行转身离去,绝不做攀附的凌霄花,不成为男人的附属品。对别人狠心做不到,对自己狠心还不行吗?

她摒住呼吸,在水下疾速离开。好在虽是条小河,却蜿蜒曲折,蔓延得很长,一会儿就脱离了钓鱼的那块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