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洗之后,众位族长名流便依水而坐,开始用作诗的方式来总结此次兰亭会的心得体会。
太原王历来以书法家传为人称道,而到了王右军这里,更已经是闻名天下,尤其工于行书,其书法即使在后世也堪称绝世。
也正是由于他书法的璀璨光芒掩盖之下,他的文采失去了关注,与绝世书法的锋芒相比,也就显得没那么出众了。
众人吟诗结束,各有仆役在一旁以文字记录,之后整理编篡结集,兰亭会也宣告结束。
下山时,王右军又邀请王有成并三槐堂众人,以及谢家诸人回府上暂住。
王知同等人在兰亭会打酱油,走过场多年,却从未享受过这等待遇,对于王右军的相邀颇有些受宠若惊。不过众人也知道,这全是沾了王有成的光。
而谢家人就要显得淡定了许多,一来是在朝中地位相当,二来谢安与王右军私交甚密,到王家去算是熟门熟路,也不多客套。
来到山脚下,王右军与王知同谢安等长辈同坐一辆马车,而王有成谢道韫王凝之等年轻人共乘一辆。
上了车,王有成老神在在脱下造型独特的木屐,盘腿坐了下来,动物的皮毛铺成的软垫柔软舒适。
王元朗几人唯王有成马首是瞻,都很自觉地坐到他的左右。
王有成看着最后坐下的谢道韫,一时暗怪王元朗几人眼里没活。
“几位兄台,此去还稍有些距离,暂且请大家先吃些果脯,等去了家中,再置酒相待。”王凝之从马车上的一口箱子中拿出了几样果脯摆在软垫中间。
王有成中午没有吃饭,见到吃的立时觉得肚中饥饿,二话不说就拿起一块柿饼,胡乱塞进嘴里,口中含混道谢。
谢道韫见他这幅模样,掩着嘴笑的花枝乱颤。
王元朗几人则是面皮微红,觉得丢人至极,虽然一个个都咽着口水,但是好歹手上动作温和,不急不缓,捏起一块,用袖子遮住再送入口中,轻轻嚼动。
王凝之似乎也没有见过如此毫不顾及形象的人,不过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摇头。
到王家大宅,已是黄昏时分。
众人下了马车,直接从宽阔而高的大门走进去,只见内里红灯高悬,亮如白昼,灯光之下当金砖玉柱琉璃瓦,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处处花草盆景,来往仆役婢女成群。
宽阔的大院子之间,几张大桌子上已经摆上碗筷酒杯等餐具。
除了三槐堂王家,谢家,另外有孙绰等名流,陇西李氏族人等。
王右军招呼谢安与王知同,孙绰,李充等坐到首桌,另外其余各族族人也都分批坐到桌子上。
然后便是王有成、王凝之、谢道韫等人加上王右军的子女作为一桌,其余年轻子弟也占了一桌。
待众人都落座之后,诸多仆役一人负责一桌,将早已预备好的酒食端了上来。
虽说先前有了果脯垫肚子,但是王有成可不吃那套斯文礼仪。
除了谢道韫等已经见识过他的豪放的几人之外,桌子上的其他人都是瞪大了眼珠子,看着王有成扫荡式的吃法,显然这副样子对他们而言实在有些辣眼睛。
王元朗几人干脆不去看他,拿起筷子,一一品尝美味。
席间众人一边吃一边聊,渐渐也都放开了手脚,整个院子里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王右军站起身道:“今日与诸位在兰亭相聚,甚是高兴,如今诗集已结,我已命下人抄录校对完成,只是这呈给陛下的那一份少了一篇介绍序言,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李充率先站起身道:“谢司徒位高权重,又是诗文传家的典范,让谢司徒写这篇序言最恰当不过。”
谢安站起身,摇头推辞道:“我看还是右军写序言比较合适。”
“既然是序言,我看不单单要介绍入集的诗,也应当对此次的集会过程与感悟略作表述。”
王右军见众人一一推辞,自己也在仔细思索,一时倒有些冷场。
李家的李庶突然站起身道:“右军先生,王有成今日得才气八斗,不如让他来写这序言?”
说罢给王有成投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事实上,对于王有成获得才气八斗,他是怎么也难以相信的,因为不论是相貌还是言谈举止,王有成在他的眼中,都绝不像是一个能够写出这等诗文的人。
他认为,王有成之所以能得此殊荣,多半是运气使然,甚至是背后有隐藏的高人。
本就对王有成抱有怀疑态度,此刻看到谢道韫坐在王有成身边,不时与他交流几句,更是让他妒火难当。
此刻把王有成推出来,如果序言作的有失水准,那么才高八斗的名号自然也要缩水,若是万一不幸写的毫不出彩,那他倒是大可以藉此做做文章。
他当然也绝对不会相信,王有成还能写出那等水准的散文的。
总之,不论是何种结果,对他而言都是有利的,而且他的腹稿也在缓缓成型。
一旦王有成的序言被否定了,自己便可煽风点火,甚至能彻底将王有成打落神坛,而自己也可以适时地表现自己,毕竟散文才是自己的强项。
眼神望向谢道韫,他的心中再次涌出了一团无名火,口中说了一句:小贱人!
在座的众人可没有李庶这么阴暗的心里,听他这么一说,也都觉得是有几分道理,既然是才高八斗,这序言让他来写,好像挺合情合理。
“有成贤侄,你?”王右军不太确定地,望向依旧风卷残云,一心对付桌上美食的王有成,一时间有些失语。
王有成哪里能不知道这李庶的心思,心道自己还打算毛遂自荐,倒是刚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站起身毫无形象地擦着嘴角的油汁道:“那晚辈就斗胆一回,若有什么疏漏之处,诸位长辈还请见谅!”
说罢便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目光望向堂厅前的朱红灯笼。
听到王有成应承下来,在座的众人都停了筷子酒杯,一个个噤声相对,生怕落下一个字。只有那李庶眼中闪过一丝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