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晨紧跟在童大叔的身后,他虽已经缓和了许多,但童大叔却不同,这段经历恐怕他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

安晨明白他为什么要那六哥灭口,若要是让其回去禀报,他们一家都会没命。他杀人没有错,只是被形势所逼,要怪便只能怪这世道无情。

在那以后,自白峰岭到边城童大叔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他也许还在想,从此以后该怎么办?

安晨深深地叹了口气,虽然错不在他,但此事是自己失手打死人所引起。一想到这儿,他内心便愧疚不已,他怎会不知童大叔所想?

待白峰岭的草寇发现那两个土匪消失之后,难免会怀疑到童大叔的身上,阿离又太小,大婶又多病,若是迁出这山中又难免让人心生怀疑,如此看来,左不是,右不是。换做是谁,都该愁白头……

边城并不大,要硬说是城也有些牵强。在安晨眼里,这其实就是个有城墙的小镇,城内到处都是来往的军队,一个个神色疲倦,显然是受尽了战争的折磨。

边城外更是聚集了大批的难民,这些都是无家可归的人,他们没吃没喝,一个个蓬头油面神情呆滞地倒在路边,就仿佛是在等死一般!他此时终于明白为什么童大叔宁愿退隐山林也不愿活于市井。

若他带着一家子迁出白峰山,或许也会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

这些年来,南韵与大辽的战事不断,导致了军队损耗严重,药物更是紧缺。所以童大叔带来的整整一背篼草药都让人用翻好几倍的价钱买去。

童大叔拿着钱,他本说将草药买了之后,给阿离买件漂亮的衣裳,可如今他哪有心情?

就在他们踏出药店的那一刻,突然街道上突然开始暴乱起来,人们好似逃难一般四处乱窜。

童大叔不经意间,手上的钱袋也被人撞落,铜钱四处散落在地上,童大叔连忙俯身去捡。这说来也奇怪,惊慌的人们就算看见地上的钱也没有丝毫动摇……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安晨也顾不得发生什么事,他俯下身子帮童大叔一起捡钱。没过片刻,散落的铜钱全都捡了回来,可正当他们抬起头时却发现街道上一个人影子也没有。

正当他们一头雾水的时候,只听一阵马蹄声传来,紧接着一列军队疾驰而来,好是威风。

“吁——”健马长嘶,军队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一个身披战甲的魁梧男人下了马,瞧了一眼童大叔,朝身后的兵卒使了个眼色。兵卒一上前来就架起童大叔往军队里面拉。

“各位军爷这是作甚么!”童大叔挣扎着,任凭他怎么用力也摆脱不了那两个兵卒的束缚。

“国存亡,尔等岂能苟活,如今辽军兵临城下,我南韵兵甲尚少,你们这些壮汉也理当有义务保家卫国!”魁梧男人义正言辞的说道。

童大叔算是明白了,这是要抓他从军呐,于是他连忙哀求道:“大将军,我上有老下有小,且也不像壮汉,这要是充军岂不是去送死嘛!”

“你这胆小的匹夫,为国战死沙场应是荣耀,你再推迟小心我当街砍了你!”魁梧大汉怒瞪着童大叔说道。

童大叔被这一句话骇得不敢再支声,他整个人好似被架空了一般,面如死灰地被带到军队中。

军队中原来不止童大叔一人被抓,细数起来也有十几来人,有四五十岁的,也有十七八岁的,脸上都是一般的倾颓神色,想必家中也是也有老母妻儿。

安晨在一旁看见如此场景,不由的叹了一口气。在这期间童大叔还是没有瞧过自己一眼,这使他内心更加愧疚起来。

没过小会儿,军队便又要启程。安晨终还是决定了,只见他再次叹了口气,一把拦过那正要上马的魁梧大汉说道:“将军,还请放了我叔父,我愿替他充军。”

那魁梧大汉好似听见有人在说话,回头左望望,右瞧瞧,终于是发现矮他半个身子安晨。

“哈哈,哪儿来的小娃娃!你叔父莫不是刚刚的那个脓包!”魁梧大汉笑道。

安晨摇头道:“刚刚那位便是我叔父,但他不是脓包,我叔父家有不下床的病妻和未成人的女儿,这一家的开支都托付于他一身,将军要是将他抓走,只会间接害了他妻儿的性命。”

“哦,你这小娃娃甚是有趣,可比你那位叔父强多了,只是我军队有规矩,不允许小孩子参军。不过你再长个几年来参军,我定亲手栽培你。”魁梧说着便又要上马,“你还是赶紧去通知你叔母一声吧。”

“将军可为的是真正的国家?”安晨义正言辞地问道。

刚要上马的魁梧大汉听安晨这么一问便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为南韵沙场杀敌,这难道不是真正的为国?”

安晨又是摇头:“那也是将军的小我之鉴。若南韵当下没有国难,也就不必将军沙场遇敌,若没有敌人来犯,将军可不就没有了保家卫国的机会了?”

“可眼下天下并不太平。”

“将军可希望看到南韵天下不太平。”

“你这话为何意,难道是说我唯恐天下不乱?”魁梧男人微怒,又说道:“你说我是小我之鉴,那你所指的大我之鉴又是什么?”

安晨微微一笑,说道:“大我之鉴,乃是民心之鉴。南韵是一个国家,国家一词,是由家与国二字组成,其所表达的意思便是国与家相互倚靠,无国便无家,无家便无国。家存亡,怨天不公,怨君不仁,怨国不强。国存亡,却只有怨家不兴。若家倒了,何来民心,若没了民心,何来国之根基,若没有了根基强敌来犯,唯有亡国。”

安晨此言一出,在场的各将士皆是低着头,他们心有愧疚,觉得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国家。

魁梧大汉也是一愣,他懂得这些道理,可他不是政客,他只是一介武夫。许久他才微微地叹了口气:“我于某没想到活了这么久,今日却受教于你这小娃娃之口,真是惭愧!”

“那有请将军将那些人放了,让他们回家与家人团聚,或许他们感激你的恩情,日后真正到了国破山河的时候,想必定会自行来参军的。”

“这,怕是不行,”魁梧大汉一举就翻上了马,目视远方,缓缓地说道:“你虽说得有理,但军令如山,这国要亡,也不是我等能判定的。”说完便再也不理会安晨,策着马便要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