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摇摇晃晃挣扎着起来,一道闪电劈过,只见自己周围横着的趴着的躺着的全是一具具死尸,他们的脸因为恐惧而变了形,让长安心里一阵发毛。

这些人的衣服全都一个样,从未沾染血迹的布料上能辨别皆为淡绿色宫装。长安脑中浮现出进锦都城门时那黑衣女人身边跪哭的宫女,是的,和那宫女的衣服一模一样。

在昭华,主子罹难,下人们被杖杀并不为怪。只是,这一次杖杀似乎范围极广,半个山坳都是这样的服色,甚至还有身着盔甲的士兵。

她踉踉跄跄往外走,地上的泥湿漉漉的,不知是被血水还是被雨水浸泡所致。一不小心,她被一具士兵尸体绊倒了,她支撑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一道闪电而过,那士兵直愣愣空洞洞的眼神正盯着她!

长安猛地打了个寒颤!这士兵她记得,就是进城时盘查她身份文牒的那个!

她伸手想要替他合上双眼,却发现手拂过之后那眼睛依然怒瞪着!

长安咬牙不去看他的脸,艰难地爬了起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走出了乱葬岗。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她已浑身湿透,刺骨的冰水让她的体温急遽下降。闪电的光芒照在她惨白的脸上和发青的唇上,真是森森如鬼魅。

脚步,越来越沉重,本就因身体疼痛而恍惚踉跄,身体骤然受冷之下再也承受不住,一头栽倒在路旁,顺着山势骨碌碌滚下了坡。

晕过去之前,耳边突然想起萧长乐那句:就算他再舍不得你死……

他,是谁?为什么舍不得她死?萧家尽灭,独剩她一人……是不是萧长乐口中的这个他就是害得萧家灭亡的幕后指使者?

是谁?悉悉索索地说些什么呢?长安皱了皱眉,手指微微动了动。

“将军,城中传来消息,萧长安已死,据说她昨夜里夜探王府被萧长乐给一掌打死了……将军,这下永安侯府是真正灭了。”一个有着阳光般气息的男人声音道。

“愚蠢!”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清冽冷持,让她混沌的神智稍稍清明了些。

“只是她的尸身在第二天晚上却离奇失踪了。将军,您看会不会是她那个师兄干的?”

“也不无可能,沈宜修一身武艺,京兆府里那几个酒囊饭袋能奈他几何?”

长安迷迷糊糊听着,渐渐转醒过来。烛光刺得她的眼生疼。

慕淙屹注意到长安微眯的双眼,走了过来:“她醒了,清络,你过来看看。”

长安直直地瞪着站在床边的男人,眼中一片通红。这男人,她正要找他!

慕淙屹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眼,道:“萧长安既已逝,这世上便再也没有萧长安!萧家结局你可知道?永安候因通敌卖国,皇上已下令将永安候府五百八十二口人挫骨扬灰,以儆效尤!”

通敌卖国挫骨扬灰?!

挫骨扬灰……

长安的唇翕动着,脸色原本就如金纸一般难看,此时又添了几分青白,双眼深陷的样子竟有几分可怖。她浑身冷得发颤,连周清络捏着她的手腕拿脉都没有丝毫感觉。

周清络沉吟了片刻,道:“将军,她这是血积于胸体内有燥火,本就身子弱,加上遇上个庸才,不但没有疏导反一味压制止血,这才拖得这点底子一日不如一日,好在这一次淤血得以排出,属下已对症下药,养个十天半个月的身子该会有起色……”他停了停,皱了皱眉,又道,“只是这体内多日积下的毒却是要慢慢调理才能清除干净了。”

“毒?”慕淙屹看向长安的眼色多了丝狐疑。

然而,于长安来说,自己的身体已然不是最重要的。萧家,才是她现在最关心的。“谁……说的萧家通敌卖国?”长安每说一个字,就像是有刀片刮在喉头一样,生生的疼。

慕淙屹看着她:“这么大的事,岂是一人说了算的?萧家通敌时的往来书信已经被上呈圣听,证据确凿,朝野上下人尽皆知!”

长安闭上双眼,深吸了几口气,双手紧握成拳。这几天来接连的变故让她来不及细想。到这时候她才明白,难怪皇帝一直没有决定以何规格操办萧府众人后事,连个谥号也没有给父亲,难怪萧长乐那么反常的反应慕淙屹也任由她去,就是因为萧府众人的死是被人操纵的。同样,那副缉凶告示也是为了引她上钩!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将萧家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现在“萧长安一死”,萧家通敌卖国的“真相”就浮出水面,好歹毒的心!

萧长乐,慕淙屹,当今皇帝慕百川,他们都是杀害萧家的罪魁祸首!

对手这么强大,她该如何报仇……

如今,唯一的出路便是待在慕淙屹身边,伺机寻找机会。

她快速地平复了情绪,睁开眼时,双眸中已是一派清明:“多谢公子相救。长安愿做牛做马跟在公子身边,以报公子救命之恩。”

慕淙屹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常安……姓常名安?”

“嗯。”

“常安,长安……”他慢慢念着她的名字,“倒是一个好寓意。”

长安嘴里泛出浓稠的苦。名字寓意再好有什么用……却还是不能保萧家一世长安。

“只是我身边从不养闲人。”慕淙屹说,“伤势好了之后,你便自行离开吧。”

正说话间,屋外有人高声叫道:“将军!将军!”

只见一个身着湖蓝色劲装,系着橙黄色腰带,腰间挂着一只大红色荷包油头粉面的年轻男人闯了进来:“将军,北疆战事紧张,怕是再拖下去,江北一带不久就要被北蒙攻下了!”

周清络看了来人一眼,皱眉斥道:“周烁,你能不能不要打扮得跟一只锦鸡似的?”

“将军何时向皇上请命出征北疆?”周烁看了自家堂哥一眼,并不以为意。

“将军何不让她跟在亲卫队中做些跑腿的活儿?”周清络倒是瞥了眼长安,建议道。

“要想进我亲卫队?”周烁凑到床前看了一眼长安,“就这小子?细胳膊细腿的,躺在床上不仔细看都看不出人形来!得了吧!且不说以后能不能风吹日晒的,就说进队那一关,他就过不了!!”

“我愿试试。”长安哑着嗓子,神色却极为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