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顿谆谆教导之后,李治终于正视了现实……
除了宗正寺的大门,哪里都走不出去。
唐人向来骄傲无比,更何况是一国之君……
为了安稳地走出宗正寺,竟然要爬狗洞?
唐皇李世民自然不会接受,但更让他恼怒的是,自己的幼子,竟然没有一丝丝身为唐人的骄傲……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看着自己的幼子,脸色愈发冰冷。
起初还心有庇护之意,想着如何避开那些国子监学生,但现在嘛……
很难说了。
李世民指了指宗正寺的大门,面无表情地说道:“稚奴!”
“身为大唐的皇子,并不是一件易事。”
“但你没得选择,是以今日,父皇便看着你,如何过得了这一关!”
“把门打开!”
他大喝一声道。
嗡!嗡!嗡!
木轴门缝的传来一阵低沉的摩擦声。
宗正寺紧闭许久的大门,终于……再一次大开!
于是,李治站在门槛内,看见了那些面红耳赤的愤怒面孔,看见了那些冰冷弑人的厌憎眼神,看见了那些状若疯狂的国子监学生。
他一身囚衣,平静地看着他们。
眼中没有戏谑,没有嘲弄,更没有委屈与眼泪……
理所当然地,那些国子监的学生也看见了他。
他们看见了一个独自站在宗正寺大门口的八岁孩童。
他们看见了一个身披囚袍的帝国皇子。
刹那间,嘈杂的叫骂声化作一片死寂。
他们想骂,却半张着嘴,谁也无法发声。
他们想扔出手里的臭鸡蛋,却把手僵在半空,无法掷出。
他们想用冰冷的双眸,杀死那位坊间盛传的妖王,但不知为何,眼神竟变得极为复杂起来。
有唏嘘,有愧疚,有叹惋,有不忍……
“诸位,莫要心慈手软!”
“此人便是妖王!”
“想一想尚在病榻的老母,尔等枉为人子!”
突然之间,人群之中,响彻了一声略显焦急的愤慨。
有一人便有两人,有两人便有三人,有三人便有众人……
就像是被星火燎燃的草原,寂静的人群再一次陷入了沸腾!
“妖王李治!以身谢罪!”
“瘟鬼横行,天谴之子!”
“大唐帝国的灾祸!”
于是,他们的言辞变得锋利,目光变得冰冷,手中的臭鸡蛋也如同一枚枚攻城的巨石,朝着李治的门面砸去!
啪!
啪!
啪!
清脆的蛋壳破裂声音此起彼伏。
或是砸中了李治的鼻梁,糊了一脸腥味;或是砸中了李治的囚衣,泛起一阵蛋黄;或是砸中了李治的额间,乱了一头黑发……
一旁的金吾卫似乎于心不忍,目光里满是杀意。
锃!锃!锃!
在没有唐皇李世民的命令之下,向来恪尽职守的他们开始将腰间的佩刀拔离刀鞘三寸。
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擅作主张。
他们的大拇指抵在刀柄上,频频回首望着站在身后的黑袍中年人。
微张着嘴唇,眉间紧皱,似乎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让这些金吾卫们没有想到的是,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却是如同看着一枚顽石般,面无表情,平静地看着宗正寺门口的孩童。
平静地看着他被恶毒的言语谩骂,平静地看着他被腥臭的鸡蛋袭击,平静地看着他们弑人的眼神凌迟……
他没有任何发号施令的想法。
“陛下……”
“微臣……”
几名金吾卫知晓了那位的意思,但不知为何,却依旧选择了冒着极大风险,为李治争得一丝机会。
话音未落,唐皇李世民便朝着他们皱了皱眉头。
冰冷的眼神中裹挟着帝王的威严与不可忤逆。
于是,大拇指轻轻地松开,手中的刀极为不甘地收回了鞘中。
唐皇李世民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幼子,一旁的金吾卫静静地看着这位帝国的晋王殿下,宗正寺的官员静静地看着这位皇族的九皇子……
没有想象中的掩面哭泣,没有想象中的一蹶不振,也没有想象中的多余解释……
此时此刻,这位帝国年幼的晋王殿下,展现出了一种极为可怕的平静。
很难想象,一个八岁的孩童面对众人唾弃,竟然如此淡定。
李治站在大门口,任由鸡飞蛋打。
纵然千夫所指之下,他的目光愈发冰冷,愈发平静。
那种眼神,就像是猪圈的主人看着一群在猪圈里哄哄乱叫的肥猪。
稀疏而平常,不喜也不怒。
似无视,似嘲弄,似戏谑……
然而,如此反应,如此表情,如此做派,却是那群国子监的学生万万没有料到的事情。
他们自诩为是天下间最为骄傲的唐人,他们所在的帝国是天下间最为强大的大唐,他们是未来的帝国重臣,敢问世间又有何人能够无视他们的存在?
就算是帝国的皇子,面对国子监众多学子的诘问,也必然要掩面痛哭,跪求着忏悔认错,而李治并没有这样做。
这位晋王殿下出乎意料的平静让他们心中极为不悦,而那种不知从何处而来,却独一无二的骄傲也彻底激怒了同样骄傲的他们。
于是,他们的开始了更猛烈的咆哮。
就像是洪水倾泻而下的最后奔腾。
“就是那个狗官!”
“是他将妖王带出来的!”
“大家砸死他!”
国子监的学生们就像是杀红了眼的野兽,凡是入目之人,尽皆为敌。
众人口中的他不是别人,正是那位站在身后的黑袍中年人。
他是帝国的无上君主,唐皇李世民。
于是,臭鸡蛋调转了枪口……
正当那些臭鸡蛋将要打在李世民身上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面无表情的李治开始动作了。
没有人能看清他的速度,仿佛无距的瞬间移动,顷刻间,便挡在了那些臭鸡蛋运行的轨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