锃!

一道冰冷清冽的长刀出鞘之音,入耳极为干脆!

哗哗哗哗!

数不清的刀光裹挟着风雷之势,将周围的空气压缩爆裂到了极致。

有人在拔刀,有人在挥刀……

几乎同一时间,臭鸡蛋像是被打在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铁墙上。

有人在挡箭,理所当然,蛋黄液便没有沾湿唐皇李世民的一丝衣袂。

半晌。

刀光落幕。

场间众人再一次陷入了万分的死寂之中。

唐皇李世民极为震惊地看着他,金吾卫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国子监的学子慌恐地看着他……

他是抽刀的人。

他是挥刀的人。

他是帝国的九皇子……晋王李治。

李世民看着身前这位执刀的幼童,仿佛看见了多年前临危救父的自己。

一样的决绝,一样的勇武,一样的横眉冷对,一样的万夫莫开。

他的目光之中,不由地多了几分认同与赞赏。

从来没有人知道,原来……一向顽劣不堪的晋王殿下,竟然拥有如此骇然的刀法。

刀尖朝地,李治紧握刀柄,目光不再平静。

因为,他看见了那些国子监学生眼中的惊恐与慌乱。

“呸!”

他轻蔑地笑了笑,擦了擦嘴角的蛋黄液,朝着地上猛啐了一口痰。

“果然走到哪儿都是读书人最好糊弄。”

“今日,孤王便教你们一个道理。”

“下次记住,能动手,千万别吵吵!”

李治极为不屑道。

他轻举刀尖,抬向众人。

开始向前迈步,开始悍然反击!

他踏出了门槛,走下了台阶。

国子监的学生并没有面对过刀锋所向,所以愈发惊慌,愈发恐惧。

李治向前进一步,他们便向后退一步。

他走得并不快,却不知为何,两者的距离却逐渐缩短。

终于,他拿着刀,孤身一人,走到了众人的中间。

国子监的学生们将他包围……

不,是他一人一刀将国子监的学生们包围。

“如今长安城瘟鬼肆意,尔等听信谗言,实属不智。”

“以孤王所见,不若就此退去如何?”

李治面无表情,平静地说道。

然而,却没有一人回答他。

因为,那些国子监的学生正在害怕,害怕得说不出话。

“如若今日退去者,孤王既往不咎,又如何?”

李治继续说道。

很难想象,此时一群成年人竟然被一个持刀的孩童吓得魂不附体。

但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这一切。

听到‘既往不咎’四个字,终于有人开始动摇了。

一名最外围的白袍书生悄无声息地转过身,仓皇而逃。

然而,既然是个设局,是个阴谋,自然并不会如此轻易破去。

起码……仅仅凭借一把刀做不到。

很快,一名衣着蓝袍,手持折骨扇的潇洒书生,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人生自古谁无死!”

“妖王,今日我便与你同归于尽!”

“你便用那刀尖,刺进我的胸口吧!”

他面目狰狞,随手撕开自己的衣袍,摊开胸怀,作出一副不要命的模样!

蓝袍书生眼睛一闭,慷慨赴死。

李治并不认识他,但在之前的一系列观察之中,早已经注意到了这个人。

每当自己以各种方式将事态平息下去的时候,总是此人第一次跳出来,煽风点火。

“你是何人?”

李治挥着刀,平静地问道。

“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国子监学生,丁泰初是也!”

丁泰初?

闻言,李治皱了皱眉头,似乎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呵呵。”

他将刀尖对准了那人的胸口,冷笑一声:“你在找死。”

“某愿为我大唐帝国,为我长安百姓而亡!”

“虽死,不足惜!”

然而,丁泰初似乎并不惧,更是极为大义凛然道。

麻烦了!

李治心道一声不妙,此人必定是看穿了自己绝不可能当众动手的主意,吃定了自己。

若是打斗起来,杀了也便杀了,可是……

如此境地,根本下不了手!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难道自己步步为营的凌厉气势,便如此轻易被破去?

此时此刻,无往不利的横刀却如同一颗烫手山芋般,让他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我以我血荐轩辕!”

“妖王李治!”

正当李治踌躇不已之时,却感觉到了自己的刀尖竟然不由地向前进了半寸!

糟了!

望着那蓝袍书生胸口的汨汨鲜血,望着他脸上似有似无的莫名诡笑,他的心中不由跌到了谷底。

“杀人啦!”

“妖王李治杀人啦!”

“妖王李治,欲要杀人灭口!”

人群之中,响彻了一阵阵凄厉的尖叫。

让这位晋王殿下最为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当啷!

横刀骤然跌落在地,李治面色发白,额头开始冒出冷汗,背脊被打湿一片。

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群情激愤的国子监学生,双眼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就仿佛……是要被黑暗吞噬一般!

大门口,黑袍中年人依旧平静地看着一切。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也没有人敢问一句,为什么。

所有人沉默以对,看着这位帝国的晋王殿下,被无尽的人群吞没。

他们看见了他的苍白,看见了他的无助,看见了他绝望……

他们只能看着。

李治如同一只受伤的幼兽,开始朝着回头仓皇爬去。

然而,当他抬头望去,用求助的目光看向那位站在台阶上的黑袍中年人时候,却发现了……

那人眼中的绝不可违抗。

李治骤然明白,今日,自己的父皇绝不会出手。

于是,那些国子监的学生们愈发放肆。

仿佛要将之前所受的惊慌与恐惧双倍奉还。

有人用更为毒辣的言语咒骂,有人狠狠地砸去臭鸡蛋,更有人者,竟公然朝着他吐起了唾沫……

“晋王殿下!”

“晋王殿下!”

“晋王殿下!”

正当此时,门外的四面八方突然涌出了一群不知何处而来的普通百姓。

他们或是手持擀面杖的悍妇,或是目不识丁的大汉,又或是行将就木的老者……

或男或女,或老或少。

他们不是他人,不是别人,不是陌生人。

他们是世间最为骄傲的唐人。

他们是长安城的百姓,是十年前匍匐在朱雀大街的求雨者。

此时此刻,素不相识的众人,脸上却写着同样的两个字——愤怒。

能让这些帝国最为可爱,最为淳朴的人如此愤怒的事自帝国初立以来,从未有过。

今日,是第一次。

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们的晋王殿下被人污蔑了。

晋王殿下是他们心中的骄傲,唐人向来骄傲,不容轻辱。

“谁敢污蔑晋王殿下!便从我李二牛的尸首上踏过去!”

“你们这帮狗杂碎!老朽今日便舍了这条命!”

“死婆娘!还不快动手!给我狠狠地打,出了事儿,我替你扛着!”

长安城的百姓发出了自己最为热血的怒吼。

于是,面对真正群情激愤的人群,那些国子监的书生终于旗鼓偃息,如同溅射的水滴,开始四散逃开!

更有下场极凄惨者,竟然当场便被打得昏死了过去!

将人打得昏死过去的那名壮汉,并没有逃跑,而是扔掉了手中的铁棍,双膝跪倒在李治的身前,深深匍匐叩首,就地伏法。

李治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着。

他并不认识那名壮汉,更不知道那名壮汉为什么还要朝着自己下跪。

他只好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晋王殿下,若不是您,两年前,河南道水灾,我一家上下十六口人便顷刻生死。”

“我的性命便是您的,谁敢污蔑您,我便杀了谁!”

“我刘海柱愿认罪伏法!”

轰隆隆!

轰隆隆!

正当此时,天空开始乌云密布。

哗啦啦啦!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黄豆般大小的雨滴倾盆而落!

打湿了悍妇的衣领,打湿了老者的背脊,也打湿了李治的眼眶……

于是,长安城的百姓不约而同地开始下跪,开始匍匐。

便如同八年前一样。

那一年,天下大旱,九皇子应天机而生,随天降甘露,帝国开启昌隆盛世。

今时今日,长安都城再一次陷入了更为恐慌的危机之中,动辄身死百万,无一幸免。

这一次,他们眼前的那位似乎不再是帝国的皇子,那是他们眼中的光明,那是上天恩赐的无比珍贵的礼物。

“求晋王殿下救救我等性命!”

大雨落下,人群之中,某位白袍书生喊道。

“求晋王殿下救救我等性命!”

“求晋王殿下救救我等性命!”

于是,一人呼,便是百人应!

李治强忍着心中的激动,深吸了一口气。

他回头瞟了一眼那位站在门槛边的黑袍中年人……

透过纷繁的雨幕,他看见了那人眼中的赞许与笑意。

李治极为艰难地站起身来。

摇摇晃晃之后,终于稳定了看似极为瘦弱的身形。

正当众人抬起头,如同朝圣的信徒般,想要聆听一些什么的时候,却骤然看见了极为骇然的一幕!

大唐帝国的最为尊贵的皇子,竟悍然屈膝,朝着自己下跪俯身!

一时之间,堂堂晋王殿下,行礼之深,让众人极为愕然!

“事从权急,各位冒着瘟鬼的风险来此,救我李治于水火之中,我李治感激不尽。”

“我李治在此立誓,长安城必当无虞!”

“若有违此誓,必遭天诛地灭!”

李治极为认真地说道。

声音虽然显得无比稚嫩,但在那些长安城百姓的眼中,却郑重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