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而出。

满街雅雀无声。

有汉以来,气节大于生死,无论士大夫,还是贩夫走卒。

少有卖父求荣者。

卖父求荣,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人,袁秀是头一个。

袁秀此举,不经遭来众人鄙夷。

而囚车之上的袁隗更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将手中枷锁摇的巨响,咬牙痛骂:“孽子啊,你要让袁家世代声名坏在你口中,遗臭万年嘛!”

“便是没有我,袁家也该败了!”

袁秀淡淡一笑,不理身旁面面相觑,不敢再有所动作的甲士们,向押解袁氏满门的军将低喝了一声:“兹事体大,不是尔等可以决断的,还不快去禀报董相国,少不得奖赏。”

这话提醒了发愣的军将,健步冲过来,一把揪住袁秀的衣襟,凶恶道:“你口中敢有半句假话,某活刮了你!”

袁秀心中慌乱,面上却一副轻松,迎着军将的凌厉目光,笑道:“我的死活,见了董相国才知道!”

军将狐疑半响,觉得袁秀不像扯谎,嘴里嘟囔了一声,派出一个小校,火速赶往相国府禀报。

袁秀仍是没逃了被塞进囚车,与袁氏族人一道押赴刑场。

相国府。

原本是大将军何进的府衙,董卓进京后,便霸占了下来。

有上千西凉精骑重重禁卫,日夜值守。

内外甲士巡梭,一派肃杀。

府内节堂。

西凉军将领济济一堂,商讨应对关东诸侯的军略。

牛辅、董越、段煨、胡轸、徐荣等中郎将居于前席。

李儒、李傕、郭汜、张济、吕布等校尉居于次席。

关外十八路诸侯聚兵无数,声势浩大,纵然在座全是惯战猛将,无一人脸色轻松。

董卓踞座在榻上,负甲顶盔,手不离刀,脸廓隐在暗处,神色变幻不定。

自打曹操献刀刺杀之事后,董卓日夜惊怕,就算是满座亲信,也不敢大意。

“刺探来报,关东已有十余镇郡守反了,杀了朝廷使者,抗拒朝廷诏令,相谋聚兵会盟……据探,仅袁绍、袁术两贼兵马,就号称不下十万之众!”

“嘶~”

“袁绍贼子,早知他要反,昔日就该杀了他,哪有今日后患!”

“……”

外面忽然响起甲叶铿锵的声音,有小校趋步上来,在堂外跪报道:“启禀相国,袁氏族中,有叫袁秀的是袁绍私生长子,声称知道诸侯会盟的辛秘,要投效相国,部校不知如何处置,请相国下命!”

董卓大皱眉头,不悦道:“区区一个私生子,岂能知道远在关东诸侯们的辛秘,不过是想狂言保命罢了,不要听信!”

小校正要领命退下。

“且慢!”

一旁身居末位,一位儒雅文士模样的校尉军官猛然抬头,露出一副阴鸷算计的眸光:“相国,卑将以为,袁秀为袁绍之子,或许知道什么辛秘,不如一问究竟,再杀不迟!”

董卓一证,细想了一下,道:“就依文优所言,把人带来见某……”

囚车即出丹凤门,押赴伊水河畔刑场。

袁秀此时早已慌乱如麻,没有什么比生死存于一线的等待最为漫长煎熬。

他在赌。

赌董卓一定会见自己。

历史上,董卓惧怕十八路诸侯来讨,吓得迁都长安。

自己有诸侯会盟的军略辛秘,董卓不可能不见。

可凡事最怕万一。

真有万一,小命不保。

便在此时。

后面兀地传来马蹄急响的声音,袁秀心中一振,戴着枷锁十分艰难的扭头看去,只见十数西凉轻骑急追上来。

当先一人受执节杖,喝道:“相国有令,召见袁秀!”

袁秀心中大石头终于落地。

他赌赢了。

命保住了。

他猛然看向垂丧绝望的袁氏族人。

“等我!”

一番折腾。

袁秀被带到了相国府,府内戒备森严,沿途虎狼甲士执戟林立,凌厉目光看来,令人不寒而栗。

穿过不知几多的亭阁,终于到了节堂。

“启禀相国,袁秀带到!”

甲士通传一声,从背后狠推了一把,袁秀踉踉跄跄的踏入了节堂,紧跟着就被甲士在膝弯狠踢一脚,重重的压跪在地上。

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

此时绝不能露怯!

他来之前,已经反复琢磨过了,必须要先声夺人,才能多赚一线生机!

袁秀不待抬头看清节堂里的情势,猛然仰头大笑了一声:“这便是相国待士之道嘛?袁秀诚心来投,可杀不可辱!”

“大胆!”

“放肆!”

节堂宴榻上,西凉军将领们怒然而吼。

一介囚徒,不过猪狗,也敢狂吠!

“呵呵,不愧是袁本初的儿子,倒有几分胆色!”

节堂高阶之上,猛然响起哈哈大笑之声,只是这笑声充满了森寒杀气。

“等会进了油锅,还这么硬气才好!”

袁秀心中一凛,这时候抬头寻声看去,节堂高阶之上,一个高大雍壮的胖子冷眼斜睨过来。

杀机凛然,宛若实质!

不用猜,这便是董卓。

袁秀暗暗吸了口冷气,此君残忍好杀,桀骜跋扈,这话答不好,可真会没命。

现在才是决定生死的关键时刻。

袁秀表面淡定,避而不谈董卓的话,反而厉声而问道:“敢问相国,是天下重要,还是私仇重要!”

董卓一怔,又回忆起了昔日旧怨,旋即大怒。

昔日袁本初在宫内也是这般无礼张狂,敢与向自己拔剑相对。

这对父子,简直不知死活!

袁秀心中嘭跳,不给董卓发作机会,紧追发问道:“天下汹汹,诸侯共讨,相国何以应对!”

“我西凉骑兵无敌于天下,视诸侯如草芥……”

一位西凉军将领猛然拍桌大喝了一声。

袁秀斜瞥一眼,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弹弹衣袖:“西凉军虽勇猛,可如何敌得过天下诸侯!”

“据我所知,相国麾下西凉铁骑,不过三万之众!”

“诸侯盟军却有不下二十万之众!”

“兵法有云:庙算多寡,不知相国可有几成胜算!”

“退一步讲,相国胜,诸侯败退仍有余地……可相国败了,却又能退往何处?”

“凉州马腾、韩遂,早已会盟诸侯联军。”

“是以,诸侯联军可以败十次,相国却连一次也败不起!”

袁秀讲的又快有急,根本不给旁人插话机会,一番话即出,节堂内的西凉军将领无不脸色剧变,惊声不断。

就连董卓,也是脸色猛变,不禁死死握紧了刀柄。

此子从哪得知如此详多的西凉军机密,竟连西凉军有多少班底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要知董卓拥兵入洛阳,声称麾下有西凉铁骑二十万。

为的是恐吓朝中大臣,可他实际兵马,也不过万余。

加上后来吞并南北禁军,丁原并州军,总兵马也不过十万之众。

董卓更心惊于,袁秀连各路诸侯的底细也知道的颇多。

要知,董卓派出刺探无数,还未探清诸侯虚实!

如果诸侯联军真有二十万兵马,兵力远胜西凉军,胜负可想而知!

待董卓回过神,再看袁秀时,已然有了七分正视,三份忌惮!

袁秀暗中留意董卓,见他神色有所缓和,心中就是一喜,知道自己把董卓镇住了。

三国顶尖谋士的惯用出场方式,不外乎自命不凡,再剖析一通天下大势,最后故作玄虚,百试不爽!!!

“袁秀不才,倒能猜出相国几分心思!”

袁秀猛然直视董卓,傲然开口。

董卓眼眸一抬,不禁冷笑一声道:“你且说说,某家在想什么,说错一字,某家活烹了你!”

袁秀不怕董卓发怒,就怕不给说话的机会。

董卓在想什么,他还真不清楚。

不过历史上,早已把董卓要做的写的明明白白!

“关东诸侯联军,旬月之内就抵汜水关下,相国定是想迁都长安,以避锋芒!”

袁秀眸光盯着董卓,丢下一句重磅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