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歪歪扭扭的疤,用针线缝起来,形成一条丑陋的“蜈蚣”。

龙御炎忽然想起了在军营中的那几年。

打仗,开膛破肚很正常,出现这种情况,都是敷药再缠紧,让皮肉自己愈合。

但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活不下来,有的会发高热,有的伤口生脓甚至生蛆,有的熬不住痛楚……

直到军营里来了个蛮族的老郎中,他会用马鬃穿线,给伤兵缝合伤口,虽然也是歪歪扭扭,难看至极,但起码,十个里面,能多活一两个。

后来那老郎中死在了敌军的马蹄下。

龙御炎如何也没有想到,时隔两年,他会在他最讨厌的女人身上,看到了熟悉的缝线。

那个伤口在腹部,是新伤,才缝合没几天。

她刚生产完,为何腹部会有这么长一条伤口,如同被人开膛破肚过一样。

她一个女人,不是边疆将士,竟然能忍得住这样的伤,他没见她喊过疼。

一次也没有。

龙御炎眼底幽光明明灭灭,过了一会儿,他道:“把其他地方盖好,只露出伤口,本王喊太医进来。”

侍女颤抖着听令。

龙御炎只喊了徐太医进来。

徐太医听说王妃腹部有一条缝合过的伤口,想看又不敢看。

在宫里,他为娘娘们把脉,都是隔了一张丝帕,不敢触碰娘娘们的肌肤,更别提看身体了。

“本王这里没这么多的规矩,徐太医看吧。”

龙御炎沉声说道,他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了好几年,和京城里那些重规矩的人不同。

徐太医这才敢看。

才看一眼,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

一指多长的伤口,被针线缝合起来,缝合的地方皮肉扭曲,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十分狰狞可怖。

徐太医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澶王。

“敢问王爷,王妃生产时,是否难产了?”

龙御炎脑海中浮现出那日进枯竹苑时闻到的浓重血腥,以及地上一滩一滩,印着脚印的血。

他点头,“这和难产有何关系?”

徐太医说:“有时腹中胎儿太大,或者胎位不正,亦或是孕妇受惊、摔跤等,都容易生产困难,有时候几天几夜都生不出来,很容易生下死胎,或者大出血一尸两命。

但看到王妃腹部的伤口,下官想到了以前看过的一本乡野医志,上面记载了一个剖腹取子的故事。”

“剖腹取子?”

龙御炎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他从未听过这种古怪的生产方式。

他低头看了一眼襁褓中有些瘦弱的婴孩,她似乎饿了,小嘴巴一动一动。

“下官看到是那本书里,讲的是一个老县令,一生无子嗣,到了知命之年,家里小妾有了身孕,到生的时候,忽然摔了一跤,见红不说,羊水也破了。

那小妾疼了一夜没生下来,接生婆说羊水流尽,胎儿会窒息而死,问那县令是保大还是保小。县令好不容易有个子嗣,当然保小。于是接生婆用剪刀划开了小妾的肚子,将憋得青紫的婴儿拿了出来,因为及时,孩子活了下来。”

两个侍女听了,浑身发颤。

“那个小妾呢?”

龙御炎问。

“小妾也活了下来,那接生婆用棉线将其肚子一层一层缝合了起来,足足缝了七层。不过,那小妾也就活了半个月,浑身发热,伤口流脓,活活疼死的。”

说到这里,徐太医觑了龙御炎一眼,道:“不过王妃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王爷回去后可以问问那天给王妃接生的接生婆,不到万不得已,又怎么会剖腹取子呢。”

说着,徐太医感慨了几声,敬佩道:“王妃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居然还能进宫,还能救九皇子,画宫女画像,忍耐的毅力远非常人能比。只是,王妃还受了杖刑,又受了冻,已经发热,必须要退热,静卧修养,否则……”

他没说完,但龙御炎明白他的意思。

不退热,月无霜很可能会想那个被剖腹取子的小妾一样无药可救,活活疼死。

徐太医出去重新开方子,龙御炎揉了揉眉心,眼底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他很清楚,当晚没有任何人给月无霜接生,那么,剖腹取子的人,是她自己。

常人在手臂上划条口子都要疼得龇牙咧嘴,他想象不出她是如何在她肚子上动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