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继承权,和继母的感情也不好。蕾姆大人才更有前途。”
“我只是……希望她能像个贵族子弟一样,过着无忧无虑的幸福人生就好。我不只一次这么想,要是艾彼大人当时能平安归来的话,那该有多好。”
“艾彼大人是?”
“原本的继承人。八年前,上一代当家与夫人逝世时,艾彼大人从留学地正要赶回来……却不幸遭遇船难。”
八年前吗……蕾姆一定被迫面对了许多事吧。
“肯爷!”
当我和肯恩聊到一半时,蕾姆与贝德玛相偕从公会里走出来。
“蕾姆大人……!您不可以奔跑啊……!”
看到蕾姆正以小跑步朝着这边奔来,肯恩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连忙挥动双手,以动作示意她停下。他似乎完全没看到走在蕾姆身旁的贝德玛。
他们两人至今为止的相处模式大概就像这样吧。如果这行为算是家常便饭的话,那么确实有点过度保护了。
“没关系的,肯爷。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好得不得了,其实都是多亏洛克大人——”
蕾姆将我替她进行循环炼气的事情告诉肯恩。
“什么……这是真的吗?”
“是的,没错。不过这只是暂时性的而已。”
“即使如此也无妨。平常根本没机会看到如此健康的蕾姆大人,我在此深深向您致谢。”
其实……我会那样做只是为了免去自己的挂虑而已,大概也称不上是出自善意。所以,我只能含糊地回应带过。
“啊,洛克。”
此时,露西亚也回来了……怎么突然间人都聚过来了。
凡尔赛待人相当和善,即使出现在肯恩面前,应该也不至于会拉低他对侍者的印象。
“差不多要出发了吗?”
“不是的,很抱歉。其实啊,大伙儿武器防具的保养都还没有完成。”
“是因为杀人蚁吗?”
“没错。不但螺丝之类的零件都松脱了,刀刃也得重新磨过才行。所以……可能必须拖到明天才能完成。”
……毕竟与蚂蚁的对战当中,武器被使用得相当粗暴。由于外壳坚硬,正面交手时,很容易耗损武器。另外也还有蚁酸的问题,但除非是上级种,否则我想应该不必将腐蚀的伤害列入考量。
总之,既然是攸关性命的武器,就必须是用得顺手的才行。并不是只要买新的代替就好。
“那么,就得赶快去找旅馆吧。”
“如果是这样,要不要来住我家?”
蕾姆开口询问。
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行吗?”
“……应该说,我没有理由接受你的好意。”
“理由?”
蕾姆不解地偏了偏头。如果是贝德玛,应该就会理解我非常重视欠对方人情这种事吧。而蕾姆的话,则是因为没有这方面的心机算计,反而更难应付。
不……并不是这样。我就别再嘴硬,早点承认吧。
蕾姆的境遇与我有太多重叠的地方。其中一个理由,就是她的父母在八年前双双去世,而我的母亲也是一样。
所以,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去帮助她,甚至在某个程度上,可以不去计较得失或人情的相欠。
正因为如此,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想插手她的事。母亲的事至今仍让我懊悔不已,甚至尽管明知只是空谈,还是会不禁想如果八年前的自己,可以拥有现在的力量该有多好。
大概是像补偿心理吧,所以只对蕾姆特别亲切?……真空虚啊。
无论对象是谁,母亲总是会倾力相助,但我的生存方式并没有善良到能像母亲一样,那只会没完没了。所以,我渐渐开始变得在做任何事之前,都会想先找到足以说服自己的动机之后,再来采取行动。
至于蕾姆……她应该没有理由对我产生移情作用。虽然可以理解她是因为我替她恢复身体状态,才会莫名地信赖我,但即使把这一点也考量进去,她主动邀我留宿,怎么想都是出自于单纯的亲切使然。
“我也诚心地请您务必赏光。”
“……我先声明,明天一大早就会出发喔。”
“……我明白。”
肯恩尽管一脸惋惜,仍是点点头回应。
“洛克大人。”
听见蕾姆的叫唤,我转头望向她。蕾姆显得有些羞赧地如此说道:
“我只是……那个……想和洛克大人当朋友。”
“咦?”
听到她的话后,我不由得定格了一下。
朋友?
仔细想想……在这边的世界里,至今为止还不曾遇过能以这种关系相称的对象。
之前待在伯爵领地时就更不用说了。只要拜隆和达利路稍微使个眼色,其他人根本不敢靠近我。
而我虽然很信赖莉莉娅,但她对我而言,与其说是朋友,更像是我姐姐。只是平常时,她很坚持自己只是仆人的立场。
蕾姆正在等待我的回答。我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回应她:
“……我明白了,蕾姆大人。我们做朋友吧。”
就说了……算了,无妨。就算有个相处模式和其他人稍微不一样的对象,该怎么说呢……也总比一个人好。
“太好了……”
“我接下来要去不丹,不过,我会写信给你的。”
“好的,我也会写信的。”
“在朋友家叨扰一晚,也很平常嘛。”
“没错。”
呃——那么,教她咏唱初级治愈魔法……既然是朋友的话,这也没什么吧?
我知道蕾姆是有才能的。在出发之前要完全教会是不可能,总之就留下入门程度的魔力操纵窍门和咏唱咒文的笔记吧。
当我和蕾姆有了结论后,一旁的肯恩和贝德玛也开始交谈:
“肯恩大人,其实我有个好点子。”
贝德玛挂着温和的营业笑容主动向肯恩攀谈。肯恩则是一脸打从心底感到厌恶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什么事,母狐狸。”
尽管被人这么叫,贝德玛也完全无动于衷。
“这次肯恩大人之所以无暇监视欧斯洛的行动,都是因为必须照顾、教育蕾姆大人,另外还兼顾身为管家的工作,甚至就连领地的经营和公务也都一手包办吧?”
“唔……”
“所以了,我有个提议——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哼……”
贝德玛靠近肯恩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他听到的瞬间,气得满脸通红。
“不不不,请您听我把话说完。”
然而,贝德玛不慌不忙地继续接着低声说道。此时,肯恩忽然敛起脸上的怒色。
……嗯——她究竟说了什么花言巧语呢?期间,贝德玛始终保持着笑容。而我明白了一件事……这女人根本很腹黑。
“您意下如何?我也可以替您介绍值得信赖的医生。再说,以现状来看,您根本份身乏术吧,我想这一点肯恩大人自己应该最清楚。贵族最重要的就是人际关系,比起目前的现状,我认为那么做,才真的能替蕾姆大人的将来带来助益。还有就是——”
此时,肯恩举手打断贝德玛滔滔不绝的连珠炮。
“知道了!知道了啦!蕾姆大人那边,之后我会再去与她详谈的!这样可以了吧!?我也是有在思考将来的事啊!”
“当然了。既然我以帮手身份来到这里,尽管不才,但一定会全力协助你们的。”
贝德玛脸上的那抹笑容,摆明了胜券在握。
“每个人都一个样!”
“那么,我们得去找旅馆了。”
“不用,你们也一起来吧。母狐狸,你也是。”
肯恩叫住正要离去的露西亚,如此说道。
我望向贝德玛,只见她耸了耸肩。
“我认为应该由他们两位亲自见过侍者后,再来下判断会比较好。于是便将我的意见向肯恩大人进言。而关于这一点,由于凡尔赛的各位成员都很值得信任,待人又和善,所以——”
……如果要问我将凡尔赛当作样本适不适当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事实上,真的会害侍者协会颜面扫地的家伙倒也不多,在肯恩的心中,或许顶多只能抵销一点坏印象罢了。
“话说回来,你向肯恩先生说了什么?”
“嗯——先保密的话,似乎比较有趣。洛克大人早晚会明白的。”
“那是什么意思?”
“我可不是在打什么歪主意喔。我个人的信念是——可以使些心机,但绝不可为恶。”
……究竟会是什么事呢?
先不管贝德玛真正的想法了。更重要的是,我在这个世界交到了第一位“朋友”。
之后——
有着深铜色头发与眼瞳的少年魔侍,带着他的仆人以及侍者离开了蒙德。
贝德玛份内的工作相当繁重。
首先得和邻近的协会份部保持联络,并召集擅长调查森林实态的人,以及有能力对付将会出现之侍魔的人。只要像这样放出大量人力需求的消息,人才自然而然地便会聚集过来。
如此一来,除了要求侍者的能力以外,也必须适时地确认其人格才行。若是发生什么重大问题,一定会再度破坏肯恩对贝德玛他们的信赖。
由于贝德玛和肯恩也算是建立了某种程度的私交,他或许多少还可以容忍一下,但若是太过仗恃这一点而得寸进尺,要打破他的忍耐极限大概简单得令人傻眼。考量到这一点,蒙德份部的业务目前可容不得有一丝松懈。所以,必须好好管控侍者们才行。
不过,至于与蒙德领主的关系,未来展望则意外地乐观。由于这部份和协会的业务没有直接关联,所以原本并不在贝德玛的工作范围内。但只要不会使协会或自己的工作所牵涉到的善良人们因此陷入不幸,贝德玛个人是举双手欢迎的。也可以这么说吧,当她在工作上获得成就感时,通常都是在这种情况下,或是为增进关系而尽了全力的时候。
……如前所述,贝德玛可说是相当忙碌,根本没时间玩乐。然而午后时份,她却在蕾姆宅邸的会客室里,与肯恩对坐品茗着红茶。
不用说,她当然不光是来玩的,是为了确认自己先前提议的答案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