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寺隐于山峦下,溪云掩映之中,其间僧侣甚众,多是无家之人,追根溯源与三年前的渡江之战有关。而林都尉让林渊去此地,定有暗意,林渊也没有多想,待到晨光移至梢头,就只身一人驾着一辆马车,从都尉府出发。而林都尉也是一早就去了郡守府,两人几乎同时出发,却分道扬镳。走时林都尉顺便说了一句,让林渊行动谨慎,不要贻人口实。
林渊知道青云寺是不能与城中相提并论的一处莫测之地,那里是四方之人汇聚的地方,难免不如城中秩序井然。
林渊刚出府门,入街头后,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当街叫卖,林渊又把马车停下来,对着摊铺喊道:“江兄弟别来无恙啊?”
江漓也没惊讶,在此处竟然能遇见林渊,不过这才是刚隔了一晚,也并无什么太多的话涌出。仅仅说道:“林公子这么一大早去哪啊?”
林渊此时从车马上跳下来,指着城外的南山,说:“去青云寺进香,顺便散散心。”
江漓道:“青云寺得益于山水环抱,此时春来之际也正是一个好去处,哪像我整日忙于此处,荒废了好时节。”
此时江漓若有所思,林渊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匆匆告别后,就驾着马车离开了。马车一路疾驰,却也没有太大的阻碍,逸江郡中的街衢星罗棋布,穿过贯穿整个逸江城一条自北往南的主街后,其后尘埃扬起,行人纷纷避开。
此时残垣断壁的南门城墙上,风铃声清脆作响,仿佛能让人想起前世的印记,也只有这里有曾经最深挚的感受。
逸江郡南门靠近淮水,当年沩国军队于夜中突破防线,偷渡淮水时,便正是由此门进入逸江郡。当时征南将军袁树声正在巡防,便得到城门已破的消息,又率军掩杀了出去,后身中数箭不治身亡。战后汉皇旌表其功勋,抚恤其家,又在城门不远处立下袁公墓,供后人凭吊。
当时林都尉也身在其中,因夜色不分敌我,而力劝袁将军暂时放弃逸江郡而自保,而袁树声自道:吾一家忠烈,岂能做此贪生之徒,若失城遁去,岂不贻笑后人。
如今守城的士卒皆是袁树声余部,后由林都尉接手,因而为袁树声治军有方,手下的军卒多是效死之徒,如今海内升平,林都尉继承其风,恩泽下属,因而全城军卒皆敬其恩威。
林渊驾车已到城门,军卒一看自然要招待,一个军卒道:“公子是去青云寺吧。如今各地上香都去此处,其中不光有我汉国百姓,也有沩国人。”
“沩国人?”
“对,公子有所不知,这沩国人因王室内乱,祸及朝野内外,不论黎民贵胄都有逃难的,不少就有在逸江城附近暂住的,而青云寺便是他们常去之地。”
此时林渊才想起来,沩国权臣孔泌联合庆王趁着沩皇出京狩猎时里应外合,而夺取了沩国京城,而沩皇闻询返回京城,却在中途被派来的刺客刺杀,于是孔泌矫旨立庆王即位,并逮捕忠诚先皇的大臣,不过其中有一个先皇最宠爱的公主下落不明。
不过这一切仅仅才过了几日,林渊料想着这沩国公主定是与青云寺相关,整个逸江城太过暴露,而城外青山环绕,却荒芜人烟,夜晚豺虎猛豸经常出没,只有青云寺是一片安稳之地。
林渊此时又掏出一锭银子,对着说:“这全当是辛苦钱。”
“不是兄弟们不想接,除了军饷,这都是都尉大人所言明的不义之财,一旦发现则轻饶不了。公子也是知道都尉大人的手段。”
林渊没有多言,便出了逸江城,驾着马车从城外的官道疾驰而去。春雨刚过,难免道路众多泥淖,摇晃中此时眼前的景色十分撩人。
俄而,泉水淙淙,青云寺已经露出那几个雕刻在崖间的红字,林渊跳下马车还念叨着,随后沿着石磴一步步走上去,登至最高处时,就径直走进院门,却见寺庙内人群熙攘。这青云寺乃之前乱世避祸所筑,因为不论沩国与汉国的皇室都以佛家为信仰,在汉国都城帝京,似如此类寺庙是数不胜数。
而各代汉皇对于佛家偈语也是十分信奉,甚至这些偈语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左右朝局,佛家之道十分得宠。
穿过往来上香的人,林渊对此地并不陌生,那高高的庙宇顶部还是金碧辉煌,青云寺的香火钱能说是连月不断。
林渊从前殿进去,拜了拜那尊佛像,虔诚地把贡香插入炉中。
林渊根据父亲的指点,走进了后殿,这后殿不是供奉之地,是僧侣们起居的地方。此时开阔的地上一个中年人在舞剑,见到林渊,这人作揖后说道:“公子来了,属下已尽等候多时。这银两已经备好,就等公子一览。”
“你是?”
“在下是林府的人,我曾随林都尉征战四方,不料一次身负重伤,就在此处养伤数年,后来虽然伤势痊愈,但毕竟战局已定,也没有再回到都尉大人的身边,就此隐匿。”
林渊可是从未听过此事,不过这人说得也大致不错,当年一战,却有很多父亲的部下皆远去无踪。
不过既然知道这内情,林渊也就信此人的这番话,此人见林渊没有疑虑就转身走进一间房中。
林渊被此人带到房间里,看着满满一箱的银两,不禁问道:“这是从哪弄的?”
“公子有所不知,其实这是我私攒下的钱,一共十万两,差不多能修行宫了。”
“原来父亲早有预谋,难怪他对此事不上心,而郡守大人却心急如焚。”林渊嘀咕道。
“那你就打算一直在这里吗?”
“我身为武将,若是汉国危难,我自会复出,此时河清海晏,我还是在此修身的好。”
林渊此时又追问道:“这寺中一般来者都是逸江城的百姓吗?”
“青云寺接济外来者众多,也不光是逸江城的人,好像前些天有戴着面纱的女子与一个中年男子,来寺中借宿,还给了住持一笔不小的资费。”
“看来果真是沩国公主,不过此事没有那么简单,既然沩国变乱,那么这个公主定会集结旧部,对此时的沩国篡政者复仇,而我们也不必要揪出此人,因为汉皇早对沩国恨之入骨,这个公主若是让汉皇知道不仅不会杀,还会奉为上宾。这于我们并无大碍,也不必管她。”
林渊说到此处,又上前对着那个人耳语道:“不过你要替我盯着那个沩国公主,看他有什么异动?”
“那个公主就在一间偏房,也不出来,一日之食就是靠着中年男子送进屋内,不过我练剑时,却听到男子称呼其为阿妍。”
林渊心头一震,说道:“既然叫阿妍,那就是意味着此人与沩国公主关系甚密,说不定此人也是皇族宫廷成员。如此身份,沩国执政孔泌一定不会将此二人放任自流,必会派遣暗卫,刺杀于汉国境内,说不定就会在逸江城。”
“若是暗卫,那此时应该也进逸江城了,不过这偌大的逸江城人流稠密,再加之敌国暗卫隐藏极深,要查也是难事。”
林渊此时心中已经有些眉目,不过纠察敌国暗卫的事要放一放,汉皇东巡才是大事,如今距汉皇驾临逸江城也不过半月时间,而行宫才刚选好址。而行宫选在逸江城最高的楼阁上,只不过那一处残破不堪,这也是三年前的大战而造成的。
林渊此时道:“至于敌国暗卫的事暂且先搁着,我会让父亲与郡守韩大人共商此事。这些银两先放着,我会派专人来取。”
说罢,林渊走出后殿,此时来往上香的人还是不少,不过林渊的心思不在这里,自己出城已经两个多时辰,此时逸江城中已经步入午后,城中市集又开始喧闹,而逸江郡中道路的脉络也清晰在眼里,甚至能看到密集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