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此时再也没有半分在房间时的狼狈,愤怒,此时的他脸上满是喜色。

那一脸的意气风发,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钱谦益在朝堂之上经历的并非是嘲讽,而是升官加爵。

温体仁眼睛微眯,钱谦益能够做到在文官集团乃是东林党中游刃有余,并且在百姓及百官之中多有名望,自然不是弱者。

但即便是他,在这个时候,也是愣住了。

要知道,今日钱谦益在朝堂之上所经历的事情,乃是折辱。

被一个八岁的孩子下破了胆,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便是他钱谦益最大的软肋。

温体仁身为首辅,自然深知这样的打击对一个爱惜羽毛的文官清流而言意味着什么,所以他才匆匆前来,一来是要凭借此来让钱谦益对他完全投诚,二则是趁机再截取一些利益,或者收拢一些属于钱谦益的集团。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钱谦益竟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甚至于——“首辅大人,今日屈于太子之下,实在是太委屈了,即便是钱某也是为首辅大人叫屈啊!”

“首辅兢兢业业为大明做了这么多事情,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是该有些苦劳,陛下怎可任由太子殿下对您如此!”

说话间,钱谦益已经到了跟前,作长揖执礼,九十度的鞠躬可见真心。

“首辅大人,您辛苦了!”

温体仁:……

温体仁袖中的拳头微微攥紧,他现在隐隐有些明白为什么钱谦益这些年可以做到这般地步,又因何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爬到高位。

温体仁心思涌动间,身体的本能已经让他动了起来。

起身,双手架住温体仁的双臂,言语更是真诚到了极致。

“受之言重了,今日受之以身试法,试图护我大明名声,不惜冲撞陛下,最后更愿意以性命阻太子,实乃吾辈楷模啊,若是委屈,该是受之你才是啊!”

温体仁身为首辅,纵然被钱谦益先声夺人,却依旧在三言两语间得了主动,嘴上功夫可谓了得。

钱谦益眼底有冷芒闪烁,却终是起身。

二人都知对方手段未曾施展开来便是被自己打断,也便各退一步。

主次分坐,温体仁自顾自的喝着茶。

明明是温体仁登门,但是却丝毫不急,这便是首辅的心性。

钱谦益却是不能够坐以待毙,终是忍不住道。

“不知道首辅大人有何要事?”

“受之今日于朝堂之上受了委屈,老夫奉圣命前来探望一二,如今见受之无碍,可见受之心性之坚定,老夫心甚慰!”

“大明有受之这样的大臣,乃是大明的福分啊!”

温体仁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很有用,也很真诚,但是落在钱谦益的耳里,却是屁用没有。

“老狐狸!”

心中这般吐槽,脸上却是一脸的感激之色。

“残躯一副,得圣上和首辅如此厚爱,定当尽心竭力!”

钱谦益将皮球又踢了回去。

温体仁倒是也不恼,直接起身道。

“既然受之无事,那我也就不再多留了,告辞!”

温体仁这般干脆,钱谦益的心中是一万头草泥马奔腾。

快步跟上,抓住温体仁的袖子,恳求道。

“首辅留步!”

“哦?不知道受之还有何事啊?”

温体仁心下微喜,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这般作态,让的钱谦益终是放弃了和这位扔皮球的可能。

这个老狐狸能够将上一任首辅弄下台,其手段心智确实非他可比,更不要说,温体仁站着首辅的名义,来这里见他,也是师出有名。

他钱谦益若是想见首辅一面,可就难了,少不了会让圣上猜疑他们会结党营私,虽然这两大势力多少有些不可能,但若是目标一致,那自然不同。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是真理。

“您觉得太子入工部如何?”

钱谦益这便是丝毫不掩饰了。

太子朱慈烺今日所为,乃是对东林党和文官集团的一次强势突进,今日看似他钱谦益所处派系受到看打压,但是他温体仁也没占到便宜啊。

如今他钱谦益都已经这般没脸没皮直接问了,即便是温体仁也不可能再撑架子了。

果不其然,温体仁也是叹息道。

“受之这句话问到了点子上啊,太子过于莽撞了!”

二者说话间,已经回到了位置上,这般默契不愧是多年斗出来的经验。

但是二人这般默契,也意味着,内斗将停止了,他们将会将矛头对准皇室。

“谁说不是呢!太子所做于礼不合,自损名声啊!”

钱谦益回了一句的同时,终是不再打太极了,反倒是直接道。

“勋贵集团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钱谦益这便是直捣黄龙,他知道,论养气的功夫,他是拍马不及。

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接将问题摆在明面上,还能够少给自己挖些坑。

温体仁看着钱谦益,那钱谦益目光真诚到了极致,就真的好像学生一般。

“受之当是要注意措辞啊!”

“首辅大人,今日勋贵虽一言不发,但是谁能够说不是陛下的意思呢?此时明哲保身,犹如毒蛇暗藏,随时可能发动致命一击!”

“太子入工部势不可挡,今日朝堂之上,我等无力抗衡,看似寻常事,但太子代表皇权,代表正统,自有不属你我之人会闻风而去!”

“聚沙成塔,不可不防啊!”

钱谦益一连串的话,让的温体仁一震。

未待温体仁反应过来,钱谦益便是好似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般,又出狂言。

“首辅大人手段雷霆,勋贵们积怨久矣啊!”

温体仁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直接打断了钱谦益的话。

“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话?若是被圣上知晓——”

“此间只有我和首辅,这等话说与首辅,首辅告知圣上,首辅觉得圣上会如何思量?”

多年的交锋,钱谦益早已习惯温体仁的手段,一番话噎的温体仁差点没喘过气。

温体仁重重叹了一口气。

“那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做?”

此时的钱谦益一改先前的狂妄,竟是恭声道。

“某才疏学浅,宫墙水深,难测圣意,首辅深得圣心,当有谋划,请首辅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