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我为何单独找你？”许宴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或许是最近几日过于操劳，让本就不会武的他显得有几分憔悴。
宁泽年笑了笑，摇摇头：“还请百户大人明示。”
虽然他能够猜个大概，但这种时候，是应该装傻充愣，让对方说出口。
许宴依旧淡定，摆下茶杯，换了个话题：“我想你已经知道我……不对，我父亲的身份了吧。”
宁泽年点点头。
“没错，我父亲确实是当朝内阁首辅许松鹤。”一说到许松鹤三字，许宴的语气便多了几分怨恨，那原本冷静的眸子，此时也渐渐充满怒意。
“或许你会认为我如今的位子是靠他得来，不过很可惜，锦衣卫百户，是我许宴拼了半条命争取来的。”
许宴的百户位子并不拼爹。
这点宁泽年倒是有想到，若是拼爹，以内阁首辅的名字，咱们那指挥使能只给许宴安排一个百户？最少是一个千户好吧。
虽然同样是边缘，但传出去，听起来就不一样。
那些贵人们，可都喜欢面子。
许百户……传出去，说什么内阁首辅的儿子只给区区一个百户，这不得被朝上的对头笑死。
而且，那位首辅并不同意许宴进入锦衣卫的队伍，所以更别提他会出手相助。
“我也知道，锦衣卫中，给我面子的也只是因为许松鹤，罗总旗他们跟着我受苦而没有怪罪于我，也是如此。”许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但我相信，你宁泽年不是这样的人。”
这番话，让人感动……宁泽年呵呵赔笑，心里道，其实我也是。
许宴可是一条好大腿，虽然他不受许首辅的待见，但只要跟着他，命是能保住的。
荣华富贵呢，也是有机会滴。
“宁泽年，你觉得我大璃如何？”许宴突然再次出口问道。
宁泽年愣了愣，小心回答：“国泰民安，上下齐心。”
这话题的跳跃性有点大了吧……上一秒还在说着自己的身世，下一秒就到了国家层面。
听到这个回答，许宴不由笑了，站起身，缓步走到门外，望着那红霞渐散，黑暗将来的天，顿了许久。
红霞照在他那张清秀的脸上，很认真。
大璃，看上去确实如此，九州第一强国，无论是文才亦或者武道，皆傲视群雄，但这只是几十年前的样子。
这些年过去了，太祖、成祖、仁宗、宣宗时候的风采已经随波散去，现在的大璃，武将不如文臣，文臣受制于东厂，皇帝沉迷修道长生，老太后退居幕后，庙堂结党，权责涣散，大璃，事实上已经在走下坡路。
“宁泽年，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或安居一隅相妻教子，或蓬勃一展凌云之志……”说着，他转过头，凝视着宁泽年，道：“你，是哪种？”
“我……”
求德麻袋，这个问题不对劲。
很显然，许百户这是在抛橄榄枝，选择前者，那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许宴也很大可能会不理会，选择后者，那就等同于接受了橄榄枝，今后就是他许宴的人。
许宴虽然只是个百户，但他背后可是当朝首辅，虽然大家伙都说许百户与其父不和，但父子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到头来不还是会出手。
有当朝首辅撑腰，那这京城不是横着走？
但，他犹豫了。
穿越到这个世界，宁泽年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就算到了现在，也不过是想讨口饭吃，赚点钱，开后宫罢了，要真让他什么一展壮志……一个字，“懒”。
宁泽年苦笑，他不过是想有条大腿抱抱，能够在这个世界吃得开。但这许宴，二十三四的小伙子，正是意气少年时候，说干大事就干大事。
所以，习惯了白嫖的他，犹豫了。
许百户倒也不急，毕竟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的他并没有什么好的筹码用来收拢人心，今日若非遇见宁泽年为一家农户不惜得罪张翰哲，怕是也不会来了兴致。
如今的他，需要帮手，而许宴，正好是那个人。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逐渐被黑暗吞噬，枝头的鸟雀打了个瞌睡，忽的被惊醒，扑腾翅膀离开。
无叶落地。
宁泽年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许百户，开口道：“抱歉，宁某不过一届小小旗官，如今连吃口饭都困难，实在是没有本事掺和进那些大人物的争斗，多谢大人赏识。”
这个回答倒是让许宴意外，本以为宁泽年会欣然答应，谁知竟是拒绝。
他努力挤出一抹微笑：“没事，宁兄，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我相信终有一日，同意的。”
既然身在京城，在这片官场中，便早已没了所谓的安身。
庙堂是一滩沼泽，拽拖着身在其中的所有人，无法脱离。
宁泽年歉意笑笑，拱拱手走到门边。
还好许宴是个少年，不是庙堂上那些老古董，不然他今日还真不一定能走得了。
不过心里更多的还是歉意，他看得出，许百户是真心相邀，只可惜，他并不想以身涉险，毕竟如今，还没有什么值得他做这个。
空气中弥漫的并非血腥，而是是卫所独有的木头腐臭，这让他很满意。
往前走去，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看着许宴，问道：“许……百户大人，我有个问题，你来锦衣卫，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缠了他很久。
许宴望着那月很久，低下头，语气平静得让人害怕：“将许松鹤送进昭狱。”
“？”
许松鹤是谁，许宴的父亲。
好家伙，大义灭亲啊。
宁泽年不由打了个冷战，怪不得首辅大人不喜欢许宴当锦衣卫，这换做谁都不愿意吧。
带孝子，可还行。
“你呢？”许百户回问。
好问题。
宁泽年嘿嘿一笑，抱拳道。
“兜里没银子，身上没本事，混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