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晕过去了多久,再睁开眼就看到冯天德蹲在地上用擂钵在捣什么东西。大概是听见动静,他转过头来瞥了我一眼。
随后他转过头去,继续捣着擂钵里的东西:“醒了?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我鼻腔里还残留着河水的腥味,双腿和双臂上的淤青也没有消散,但缠在我腿上的那几条青色水蛇不见了踪影。冯天德从余光里看到我检查着自己的身体,他说:“看来你还记得。当时将你从河里拖上来的时候你手里死死地攥着匕首,是想砍了那几条水蛇吗?”
他居然知道河底有水蛇!我死盯着他,但诚实地点了点头。
他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活路,转过身来说:“还好你没有下手,否则我怕你我都会愧疚一辈子。”
“为什么?”我不解。
“这事还是怪我。当时看到是几个后生本有所犹豫,但除了他们也没有别人愿意为赵家姨婆守灵,所以冒了一回险,没想到还真差点酿成大祸。”
他这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试探性地问道:“难道那些水蛇……是那几个后生?”
果然,冯天德点头:“他们毕竟太年轻,承受不住鬼婴的阴气,也抵抗不了招魂灯笼,魂魄就随着那灯笼跟在你后面去了。好在你还算激灵,匕首在手上了也没有砍下去。”
我恍然大悟。当时那六个后生纷纷倒下,原来是魂魄被招魂灯笼引去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呢。
冯天德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冰冷,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是他语气的原因,还是因为后怕,我狠狠地打了个冷颤,后背生起一层鸡皮疙瘩。若不是那个老乞丐提醒,那六个无辜的灵魂已经永远留在阴冷河水之中了!
“或者说,”冯天德眯了眯眼睛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当时有什么人提醒你了?”
我心头一颤。此人神秘莫测,能够将所有情绪都藏在眼底深处,让人无法得知他到底在盘算着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打听什么。
“那河里能有什么人?”我决定先装傻。
见我如此,冯天德不知可否地笑笑:“我只是随口一说。”
从床上起来,我活动了下筋骨,将放在床边的匕首拿起来插进兜里。冯天德漫不经心地说:“这匕首是你爸留给你的,你要收好。”
“你认识这匕首?”
“当然。说起来它还救过我一命。”
我不知道他和我父母之间还有些什么渊源,为什么不说是我爸救了他一命?不过我也不想自讨没趣,因为即便问了他也不会好好回答。
我问冯天德那六个人现在怎么样了?他说他已经做法让他们魂魄归位,但难免最近几年会身体虚弱,运势不济。他已经叮嘱那六个后生的家人多行善事,多集善福,以帮助他们稳魂定魄。
至于赵家姨婆,没有了鬼婴的干扰,已经顺利入殓下葬。不出意料,寿鞋是冯天德事先准备好的,他就跟算准了我赶不出寿鞋一样。
这让我想起那只绣花鞋。摸了摸身上,那鞋竟然还在我的口袋里。
我有些奇怪,因为我被人从河里捞起来,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换了一套,怎么这绣花鞋还在我身上?
“怎么了?”冯天德见我神色有异,问道。
我摇头:“没事。可能刚刚醒过来,头有点晕。”
既然赵家姨婆已经入殓,这帽儿村的事情应该算是解决了。那刚刚冯天德蹲在地上鼓捣什么?
我凑近擂钵,闻到一股独特的豆香。“这里面是豆腐?冯叔,你捣豆腐干什么?”
“赵晓飞被邪崇入侵,人事不省,我和他算是有点交情,帮他一把。”
听他这么一说,我这才想起子时赵晓飞让我开门的一幕。
“我去看看他。”
冯天德没有阻拦,看着我跑到门口一把拉开门。
没想到一开门,一道强光刺入我眼中,瞬间我只觉天旋地转,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倒。咚地一声,摔在地上,仰面朝天。
冯天德的脸出现在我正上方:“你刚完成引魂过河,现在见不得阳光。”
我躺在地上,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心里已经跑过一万头四角毛兽。既然有这么一出,他为什么不早说!
“你在这里躺着吧,大概两个时辰你就能动了。赵晓飞那里是小事,我处理就行,用不着你。”
冯天德带上擂钵离开,将我独自留在这里。我躺在地上环顾四周,这才发觉房间里的窗帘紧密拉实,密不透光。
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我得在地上躺四个小时?!
我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这也都怪自己学艺不精才落得如此下场。但凡我多懂一些,也不至于如此狼狈。不过既然如此,索性不如好好睡上一觉。
大概因为过于疲惫,这觉我反倒睡得很沉,甚至连梦都没有做。冯幻浮将我喊醒时,我还以为刚刚才睡着。我本能地翻身坐起,这才惊觉我能动弹了。
“走吧,车已经在外面等着,这里的事情算是了了。”冯幻浮说。
“赵晓飞没事了?”
她白我一眼:“我爸出马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原本我想去看看赵晓飞,但冯幻浮拦着不让去,说是她爸就是让她来盯着我,不能到处乱跑。
就这样,我和冯氏父女坐上了车颠簸着回了市区。在路上,冯天德再没有和我说一句话,冯幻浮也没有。到了地方,父女俩也是下车自顾自地走了,那模样就好像与我根本不认识那般。
我也无所谓。这父女俩也不是我想结交的人。
回到泉木街已是晚上八点多。我看见街口处开了家牛肉面馆,闻着带有热气的牛肉汤香,我感觉到自己饥肠辘辘。
以前来这条街时,那家恐怖的牛舌面馆让我心有余悸,而不断唱歌的肚子又驱使我来到这家店前。现在这家牛肉面馆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再怎么看都不像是幻觉,也不像是有什么诡异事情会发生。我咽了口唾沫,走进店里要了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满足地饱餐了一顿。
只是吃完付款后发现钱包里剩下的钱只够吃牛肉方便面,心中不免有些酸楚,心想什么时候还是去看看赵晓飞,顺便问问报酬的事。
事实上我多虑了。第二天,我的账户上突然多了一大笔钱。一查账,正是赵晓飞给我转的此次去帽儿村的报酬。
看着账单上那一串零,我高兴地数了好几遍。赵晓飞能给我转帐,就说明他没事了,这也让我倍感轻松。
干这行真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我心情愉悦地收拾着店铺,就在一转身,我看到有身熟悉的寿衣立于阴暗之处!
那不是我做给赵家姨婆的寿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