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蒻儿,别杵那儿傻笑了,快去告诉姑娘们开门迎客。”

陈湘云看了眼刚刚醒来的粱小玉,扯着陈芷蒻便走出房间。

“对了,没事别去打扰你大哥,他昨晚睡的时间极短,让他多睡会,等吃饭再叫他。”

陈芷蒻点点头,忍不住又看了眼粱小玉嘴巴漏风的模样,捂着嘴“鹅鹅鹅”的偷笑。

因为长安实行里坊制,坊门在日落时便要关闭,所以从中午开始,便会陆陆续续有人来平康坊寻欢作乐,至日落前后来客最多,然后耍到第二天清晨才会离开。

而此时的日头,已经将落西山。

陈芷蒻飞快的小跑着通知了一遍,歇了小半天的姑娘们便忐忑的开始准备。

原本众人还以为今天来客不会太多,甚至因为粱小玉这事变得更少。

可让人意外的是,不大一会就涌来了四五十人,顿时将不大的莳花馆挤了个满满当当!

“娘,今天怎么这么多人?”粱小玉眨眨眼,分外好奇。

陈湘云扶着二楼的横栏向下看看,也觉得莫名其妙。虽然生意红火是好事,但不知怎的,她总是有些隐隐约约的不安。

这时,一名年纪颇大的清倌姐儿匆匆走来,看看周围没人注意,便飞快的开口:“云姨,刚才我弹筝时听到客人说,他们都是赶来看戏的!”

“看戏?看什么戏?”陈湘云神情一紧,那种不好的预感顿时强烈起来。

“他们说......说半个时辰前,百凤阁已放出话来,今晚要咱们的好看!所以我房中那几名客人,都是来看热闹的!”清倌姐儿慌慌的说着,脸色很是难看。

而听到这个消息的陈湘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

同样是半个时辰前,她亲笔书信,遣人去魏征府上求援。可派去的人很快回来,说魏征被叫去了东宫,不知何时才能回转。

那现在该怎么办?百凤阁会如何报复?

难不成真要把自己多年隐藏的身份暴露了来压一压对方?

可自己那儿不回皇室,也同样不想将身份公之于众......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从楼下传来!

陈湘云急忙看去,便见七八个穿着公服的差役扶刀晃肩就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吴绵绣袍的白面公子,正笑吟吟的摇着金骨香扇看向厅中!

“哎呦,这不是石公子吗,常某有礼了!”

“石公子当面,真是幸甚!”

“石公子可否赏脸共饮几杯?今夜花销在下包了!”

这伙人刚进了莳花馆,还在厅中等姑娘的客人便有不少朝白面公子蜂拥过去,个个都笑容灿烂,执礼甚恭!

而这白面公子只是淡淡的笑着点了点头,便向一名长脸差役使了个眼色。

那差役心领神会,转身就提起嗓门吼一声:“龟婆呢?快把馆里姑娘都他娘的喊来让我们选选,今夜便宿在这儿了!”

躲在人群后的龟婆这才挤出笑容的快步走上来,脸色为难道:“差爷,这......这真不巧,今日客人捧场,姑娘们都去陪客了,实在分不出人来。”

说到这,她早已吩咐过的几个馆中跑腿已殷勤的搬来了桌椅,又手脚麻利的将瓜果时令、酒水甜点摆满了桌子。

“差爷,要不您现先在这听听堂曲儿?我这就去别家馆楼叫姑娘过来,这一桌,就当孝敬您了!”

“哦?孝敬我们?”长脸差役吊起嘴角,笑的不阴不阳。

他大刺刺的抬脚便踩在椅子上,捻起一枚葡萄扔进嘴里。

但很快,长脸差役“呸呸呸”的吐了起来:“什么玩意儿?居然是臭的?”

龟婆一愣就要开口,可这差役又掂起酒壶仰脖灌了一口。

“我呸!这酒也是酸的?”差役劈手便将酒壶扔在地上,脸上凶相毕露:“龟婆,你就是拿这种烂东西来敷衍我们?瞎了你的狗眼!”

“差爷,这......”龟婆快急哭了,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打这伙人一进门,她便看出来点端倪,再结合午后粱小玉那事,她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应付。

桌上的东西,已是馆中最好,甚至比之平康坊顶流的青楼也毫不逊色,哪可能是酸的臭的?

这么一看,对方摆明就是来找茬的,而且极有可能是百凤阁背后的真正金主——万年县县令二公子来了!

“这你娘个头!以次充好,心都黑了!什么莳花馆,我看是黑心馆才对!兄弟们,给我砸!”长脸差役冷喝一声,抬手就将整张桌子掀翻!

他身后的另外几名差役,立刻狞笑着冲上去打砸馆中家具!

大厅顿时鸡飞狗跳,房间里的姐儿们也急忙冲出,个个脸色惨白!

陈湘云如何还能看下去?

她提起裙角便飞快从楼上跑下,张开双臂挡在长脸差役面前:“都住手!你们要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呵呵,王法?”长脸差役大手一挥,几个差役立刻停下打砸。

她斜着眼打量一番陈湘云,捏了捏下巴道:“你就是这黑心馆的主人?”

“是!”陈湘云深吸口气,但垂下来的胳膊却在微微颤抖。

“人长得倒是像模像样,不过这脑子,怎么就和粪一般?知道我们是谁不?知道我们背后的公子是谁不?你还敢当着我们问王法?我们就是王法!”

长脸差役越说越快,等说完最后一个字,嘡啷一声拔出佩刀,直接就将陈湘云身边的一张椅子斩断!

陈湘云就是再沉得住气,却没想到对方会拔刀。

她终究是个柔弱女子,刀落的刹那,已吓得连连后退。

而整个馆中近百人,尽然没一个敢上来帮忙说句话,更别提站在陈湘云身边替她拦一拦!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百凤阁的报复,而且是携着官威职便的报复!

你躲不过,更惹不起!

“说的好!”就在大厅落针可闻间,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

很快,粱小玉便梨花带雨的跑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白面公子面前:“石公子,你看看我这脸,我这牙!我本是要进咱们百凤阁了,可她陈家却对我下毒手!还请石公子替我讨回这个公道!”

白面公子收起笑意这么一看,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嫌弃。

但他很快就露出副惋惜的神色开口道:“可惜了,可惜了啊......你们这等女子,首先便是面容姿色,其次才是技艺才气。她家把你打成这样,便是短人财路,和杀人父母何异?”

白面公子慷慨两句,伸手便用扇子挑起了粱小玉的下巴:“说吧,你想要什么公道?今日我便替你主持,我倒要看看,那个喊着‘照打不误’的人,敢怎么猖狂!”

粱小玉心头大喜,没想到这县令儿子还真答应了。

她知道此时是莳花馆和百凤阁的交锋,自己充其量是人家的刀。

但这种时候当刀,还需要犹豫吗?

“多谢公子垂怜,奴别的不要,只要她陈湘云的三颗牙!”粱小玉恶狠狠的说着,转头便看向脸上不见血色的陈湘云。

“好!”白面公子“啪”的用扇子拍了下手心,“那你便去打,什么时候打掉她三颗牙,什么时候作罢!”

一听这个,粱小玉当即就从地上跳起,猛冲两步,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就朝陈湘云脸上扇去!

可还没等她的巴掌落下,突然便感到小臂传来一阵剧痛!

下一面,刺耳的“咔嚓”声响起,她的小臂竟直接被一直大手当场拧折!

粱小玉再次疼的昏死过去!

“老天!”

“大郎?”

“那傻子?”

一阵杂七杂八的惊呼声响起,陈凡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淡淡扫视周围。

他身后,气喘吁吁的陈芷蒻急忙将陈湘云扶起,兴奋的攥了攥粉拳。

“王八羔子,竟敢当着我们和公子的面动手伤人?”

“你怕是想死了!”

差役们爆喝拔刀就要往上冲,但白面公子却摆摆手,笑吟吟的走到陈凡面前瞥了他两眼。

“就是你打了粱小玉,又大言不惭的说谁惹你都照打不误?”

陈凡只是淡淡的看着他,没说话。

“怎么,哑巴了?还是敢做不敢当?”白面公子倏的收起笑意,用扇子虚点了陈凡一下,“就你这样的,连给我提鞋都不配!还敢这么猖狂?”

“你娘刚才不是问,王法在哪儿么?那我就告诉你,我,石宽,就是王法!”

“来呀!”白面公子猛地挥了下扇子,冷喝出声:“给我将他手脚尽断!断舌瞎眼!”

这话一出,场中众人顿时色变!

几个差役狞笑着便掂了掂佩刀,作势上冲!

可就在这一刹,一声雷霆般的“住手”从他们身后响起!

紧接着,一个黑脸干瘦的便服老头快步来到陈凡面前,深深一躬!

“公子,某恭为太子洗马却江郎才尽,只好又来求您了!”

说着,他再次拱手躬身,腰板都快与地面平行!

而就站在他身后的石宽,已瞪大了双眼,几乎都要窒息!

“您、您是......魏、魏魏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