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花馆后院,月色如洗。
陈凡夹着两把藤椅走过来,便看到陈湘云拧着刚回家的陈元向二进院走去。
傍晚出事时,陈元并不在家,据幺妹说这书呆子好像跑出去要联系什么同窗师哥,发了誓要给莳花馆弄两首镇门面的诗词来。
诗词弄到没有陈凡不知道,但娘都快把陈元耳朵拧下来了,陈凡是亲眼目睹。
“咳咳,我娘家教挺严的,让两位笑话了。”
陈凡咧嘴笑笑,抬手便将两把藤椅放下,然后自顾自的坐在另一把藤椅上,便从怀中摸出幺妹给他洗的苹果啃起来。
家教严?
魏征顿时有些脸黑,心道客人来访,你却坐在对面自己啃苹果,这叫家教严?
“啊!看我这脑子,忘了给你们拿俩苹果了!”陈凡拍拍脑袋做恍悟状,魏征眉头稍松。
但接下来的一句,顿时给陈凡助攻了两波999的怨念:“两位,要不这苹果掰开分分?我可是刷了牙的。”
刷了牙?你都咬了一口好不好?真......
魏征彻底无语,旁边的斐矩脸色冷淡的连连摆手。
他是两朝老臣,历经隋唐,文者历任民部侍郎、内史侍郎、尚书左丞、吏部侍郎,武者平岭南、伐突厥,经略西域又随征辽东,于文于武天下皆知!
而且现在还以近八十岁的高龄活跃在朝堂,谁人见了不敬?去了谁家不是当上宾相待?
可偏偏眼前这个被魏征称为“才思敏捷、智计百出”的小子,竟然连杯清茶也欠奉!还拿咬过的苹果派分!
斐矩缩缩身子眯起双眼,吃力的开口道:“玄成,你说着,我听。这人老了,精力不济啊。”
“那斐老先歇着,若我和陈公子所说有和不妥,还望指点。”魏征嘴角抽抽的拱拱手,这才转过头,狠狠瞪了眼陈凡。
“陈公子,我还未给你介绍,这位便是......”
“我知道,这位是闻喜县公斐矩。”陈凡笑笑,随口而答。
斐矩眯着的眼微微睁开,魏征一愣后便纳闷道:“你怎知道?”
“猜的!”
魏征板起脸来,认真了:“这......如何猜?”
“咳,太子身边三谋五将,三谋便是王珪谋、魏征断,定海神针看斐公嘛。再加上斐老年近耄耋,王大人又被贬出京,魏大人你肯定不会私事来问我。所以,能在你为公有难时还结伴而来的人,不是斐老又是谁?”
陈凡在那个时空是历史迷,对唐史颇熟。再从怨念值中知道了来人的姓名,所以回答的无比轻松。
可他这轻松,魏征却又被不轻不重的震撼了一次!
甚至,他听了陈凡的这番解释,脑子里直接就跳出“滴水不漏”四个字!
若换个人问答,能答的如此轻松写意?
绝无可能!
这时两人都没注意到,半躺在藤椅上的斐矩,已侧过身子,将不太聋的那只耳朵调了过来。
“魏大人,刚才馆中事多谢援手,有话便直说吧。”陈凡几口将苹果吃完,率先打破沉默。
在处理石宽的问题上,魏征当众定了四条罪,惩治力度已超出了他的预估。
就事论事,虽然魏征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太子长子身份,但一来自己最多是个庶子,二来自己又不愿回归皇室,所以魏征完全可以给与适当的尊敬和帮助,却不必如此卖力。
毕竟,此时的李建成已经有了几个儿子,自己可不是什么唯一的选择,那魏征的表现就难能可贵了。
“那某便直说了。”魏征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见陈凡肯投桃报李,心中微喜。
清了清嗓子,他认真道:“今日,秦王曾去陛下那里告了太子一状,所涉之事不便透露,但却对太子有莫大影响,甚至有动摇太子根基的可能!”
不便透露?
不就是李世民状告李建成和李元吉与张婕妤勾连那破事么?
陈凡虽然猜到个大概,但仔细想想,时间却好像有了细小的出入。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件事应该发生在七月一,也就是明天,之后便是玄武门之变!
但事情发生在今日的话,难道还真是自己这只穿越时空的蝴蝶改变了历史进程?
这时,魏征已接着说了起来:“既然秦王动手,太子这边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所以斐老提议,将王晊私通秦王,欲谋害太子的事情禀告陛下作为反击。但某觉得此计不足以抵消秦王出招的影响,所以才来请教公子,是否另有高招?”
这话一说,没等陈凡回答,斐矩就先惊了!
他还以为魏征会换个说法来询问争储的事,谁想这魏黑子竟直至白白的把事情说了个透!
这魏征怎么就对这小子如此推崇,又如此信任?
就在这时,陈凡笑了:“你真想听我的意见?”
“想!”魏征毫不犹豫的点头,斐矩也支棱起耳朵,想看看这毛头小子能说出什么东西。
陈凡抓起蒲扇将飞近的蚊虫赶走,淡淡道:“昏招!”
“昏......昏招?”
竟然将斐矩所思,众人商定的招数说为昏招?
魏征难以置信的盯着陈凡,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他担忧的迅速瞟了一眼斐矩,在看到其没什动作后才轻吐口气。
他哪里知道,斐矩此时已有了怒意!但斐矩两朝浮沉,心态哪儿是那么容易写在脸上的?
“对!昏招。”陈凡耸耸肩,再次肯定。
“愿闻其详!”魏征正襟危坐,身子略略前倾,摆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陈凡叹了口气,稍稍思考才开口道:“你们所在意的,其实是李......哦不,是陛下的反应和态度,以及由他对朝臣、民众产生的进一步影响罢了。毕竟,秦王不是直接对太子这边动刀动枪,是拽了个有巨大影响力和权柄的裁决者,能听懂这一点吗?”
魏征听了陷入沉默,想想昆明池的计划,再对比刚制定的计划,这才点了点头。
“好,能听懂大前提,接下来的就容易了。”陈凡又用力挥动几下扇子,发现没扇到的蚊虫刚贴上皮肤就又迅速飞离,感到有些奇怪。
“你们可曾想过,把王晊这事说给陛下,是否代表了你们已经得知了秦王出招?且不论这招数能否抵消秦王计策,若我是陛下,第一反应就是太子是如何得知秦王密奏进而反击的?这不就意味着,你们明白的告诉陛下,在他身边埋了你们的眼线么?”
“那么问题来了,你一个太子,未来的合法皇位继承人,在陛下身边埋眼线是几个意思?是不信任陛下?还是另有所谋?”
“所以,无论奏报王晊这个计策成不成功,只要你们去陛下那告状,那就已经错了!”
“那样不仅会引起陛下的极度反感,还坐实了监视陛下的行为,这可是黄泥抹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陈凡一口气说了几句,说完便去研究蚊虫不侵的原因。
而听到这番话的魏征和斐矩,已经如雷轰顶,直接傻眼!